“师傅,你看,这幅是戈雅的!”
菲利普盯着墙上的画像,紧张地向他的雇主报告。
“是又怎样?”画师斜他一眼,暗示他不要大惊小怪,以免惊动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的侍卫。
菲利普压低声音,用他那口极不正宗的托斯卡纳语接着说,“这怎么办,师傅,比你出名、比你画得好的都来过了,咱们还是走吧,免得丢人。”
画师皱眉撇嘴:这徒弟老实听话,画画的天分多少也有,就是脑筋太直,不会把话说得好听点。
“来都来了,让我们先会会那位大公。”
侍卫引他们上楼来,兰柯公国的领主就坐在二楼大厅里等待着来访者。大厅一侧装置着宽阔的镜墙,镜中与窗外的夕阳对映着同样的红光。
画师躬身行礼,用不熟练的德语向公爵问候:“请殿下日安,达里奥·扎尼切利为您效劳。”
菲利普跟在老师身后,悄悄打量着对面的贵族男子。那是个身材修长的金发男人,站起来应有六英尺高;看得出他对穿戴毫不马虎,身上是布满金色刺绣的天蓝色宫礼服和同色的马裤,搭扣鞋上顶着奶油色的蝴蝶结,以他放松的坐姿,看得见丝面鞋帮下面的米兰式细腰跟。他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蓝眼睛悠闲地眯着,坐在一张白色丝绒沙发里,两侧沙发脚上雕着展翅的金鹰,就像承托着它们的主人飞在云中。
传闻所言不假,兰柯大公的确是个光彩照人的美男子,甚至超过他留在画中的自己,令墙上那些名家画作都相形失色。看得出他心情不错,在这新建成的宫殿里自在享受他应得的奢侈。
“大师,”兰柯大公的美貌在他微笑时更引人入迷了,“您一定已经听过了我的开价。您愿意赶这么远的路过来,我很感动。”
“为您画像是我的荣幸,”画师客套着,“您不会失望的,我一定倾尽所能,完成一幅让您骄傲的肖像。”
“不是一幅画,大师,我想要你为我画一系列肖像。”公爵说。
听到大单生意,画师脸上的喜悦表露无遗。
“只是您一个人,还是您的家人也……?”
“哦,我是想过给露西亚斯画像,但他太小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分钟也坐不住,你不能指望他们老老实实地摆姿势……”大公展开一个更甜蜜的微笑,他一定非常宠爱刚刚提到的这个孩子。“您一定看到了,我请人画过许多肖像,但我想要更多,我想要一些特别的纪念。”
画师装作懂了,殷勤地点点头。大公没有继续解释他对画像的要求。
“你们一路辛苦了,先住下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开始工作。”大公挥手叫来他的侍卫,“米沙,带我们的客人去安顿一下。”
侍卫应承着,走上前做个邀请的手势。画师和学徒向大公暂时告辞,再次跟随这年轻侍卫前往他们的客房。
米沙忠实执行他主人的命令,将画师安顿在二层的一间套房,又叫来另一个小仆役,让他带菲利普下楼去。对此,菲利普并不意外,作为学徒,他还不足以成为公爵的座上宾,住在楼下的仆人房间是理所应当的。
带他入住的黑头发僮仆看上去比米沙更年轻,约莫十三四岁,菲利普问出他名叫希里尔,很快就亲切地攀谈起来。菲利普擅长交朋友,也许是缘于他从不设防的单纯性情,无论在老家还是在欧洲,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容易和他熟络起来。希里尔给他拿了些面包和冷肉作晚餐,在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点上蜡烛。
“大公殿下是想要什么样的画像呢?”他耐不住好奇,向希里尔打听。同时,他也在担心自家老师不能满足大公的期望——他已经拥有那么多出色的画像了,那些出名画师没能完成的任务,扎尼切利师傅能胜任吗?
“这种事只有米沙知道吧。”希里尔说,“我可以猜,但我真的不该乱说。”
这下菲利普更好奇了,但希里尔表示实在不能对他透露更多。
“我就住你对面,有事需要帮忙就找我。”希里尔说完就出去了。
师傅是不是正在楼上和大公共进晚餐呢?菲利普一个人坐在窄小的仆人卧室里,感到有些无聊,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
干脆躺下休息吧。明天可要开始干活了。他这样想着,脱掉外衣和靴子,吹熄了烛灯。
可惜这世上总有许多事无故与人作对,越是想早点入睡,头脑越是清醒,明明这两天在路上也受了不少累,到了可以安心歇息的时候反倒有精神了。就这样,菲利普躺到快入深夜了还没睡着。
忽然间他有了个点子:这次的生意,应该在手记上记一笔!想到这,他立刻翻身起来,往行囊里去摸本子。
摸来摸去摸不见,他把行囊倒了个干净,也没找到他的手记本子。或许是打包时混在师傅的行李里了?他披上外衣,端起烛台,打算上楼去问问师傅可有见到他的手记。
夜已深了,兰柯大公的新城堡里静悄悄的。菲利普端着蜡烛走上长长的楼梯,望见楼上似乎亮着光。
他试图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