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佳节宫中一派欢愉景象,媱帝清晨赐群臣食端糕。再驾幸前往西苑观武将射柳,为中者赏彩帛。而后领着君后彬侍,于宫廷池沼观赛龙舟骠骑之戏。这两样,应的便是操练骑兵与水师之义。
奎良宫里,阿栎见槐宁靠在廊庑下的交椅上,手中书卷已然落地。他将书拾起放到贵君手边,见黄花梨的矮方桌上,君后一早遣人送来的端糕没动,终是忍不住劝道:“贵君,今日端阳节。您多少进一些吧。”
端阳呢啊,日子过得可真快。槐宁转头盯着那糕点瞧了眼,拿起笔手书道:澄儿晚膳可用呢?
阿栎点点头答曰:“用了,除了牛乳,另制了香菇蛋羹和菜荠。您放心,都是软烂好入口的。倒是您自己,怎么又把晚膳给免呢?”
自那日出训诫司,宜贵君便再也没能开口讲过话。太医为其诊治说是肝气郁结患上了失语症,施了三日的针,倒是能咿咿呀呀的发声了。但之后医治多日,再难见进展。
槐宁伤虽养好,依旧身子乏倦茶饭不思。他困在奎良宫内,日渐枯瘦憔悴。除了去见小子澄偶尔露出笑容,大多时候会像此时在廊庑下,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媱帝见他般情形心急如焚,常去陪伴。可槐宁越见到媱帝,越是心弦紧绷。她只能多多赏赐珍贵药材,召太医让她们好生为宜贵君调理。可说到底这是心病,外用汤药如何养的好。
忽然有宫奴进来通传,说凰上驾到。槐宁听着一惊,双手发颤跪到地上行礼。尹竺偲忙上前制止,欲扶人起身。槐宁眼里只有畏惧,堪堪避开媱帝的手自己站起来。
“你。。。”尹竺偲尴尬的收回手:“你身子不好,不必行大礼。快起来。”尹竺偲为此劝他数次,不必如此生疏行大礼。也狠下心不许阿栎去扶,槐宁便自己撑着身子起来。到纸上书下:后宫仪制不可乱,臣侍身为贵君自当遵从。
如此一来,媱帝彻底无法呢。
两人一前一后到殿内坐下,尹竺偲见桌上糕点问了句:“这端糕放多久了,要不让膳房重新呈一份。”
槐宁对过来的宫奴摇摇手,低头又写了信笺递给阿栎。阿栎看完,复述道:“贵君说不必重上,只让奴将前几日碾细了的红糖霜罐子拿来。甜味浓一些,贵君就能吃下。”
“那你去拿吧。”
阿栎将亮青瓷罐拿来,往盛着糕点的碟子里铺了一层。槐宁蘸着糖霜将端糕放到嘴里,入口的那一瞬,他蹙了蹙眉,却还是饮茶咽下。尹竺偲看她吃的急,轻敛袖口又给他倒了一杯。槐宁接过饮下之时,媱帝让阿栎带着伺候的人现下去。
“自你入宫,身子一直都不好。孤看是在奎良殿里呆久了。以后宫宴孤都带你在左右,便是让你早告退也比闷着强。”
槐宁放下手中玉箸,起身福了一福以为致谢。而后书道:“宫宴外臣使者皆在,事关大夏体面。臣侍如今难全礼数,也不能伺候陛下。还请您成全臣侍之前请求,出宫去大元摩庵。”
媱帝看着纸上的字字句句都是守礼服帖,却让她鼻酸的紧。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起去凰庵,他头次书道那里清净方便他安养,也好常常给泉儿,给先凰添祈福香油。他去意坚决,似要自此断绝两人全部情意。
媱帝让槐宁失去了泉儿是错,再罚他去训诫司受调教是错上加错。她怪不了任何人,是她自己将那颗温热的心,投入雪窖又哪有道理怪责它冰凉。
“你,一定要走吗?”
媱帝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握住槐宁的手,强压心头悲恸:“孤已决定下旨追封泉儿为悯泽棣华,进你为凰贵君。”
槐宁闻言有惊无喜,只摇摇头手书道:“陛下有心了,君后尚在。臣侍无功已忝为贵君,岂有再进秩之理。”他还想书下有关泉儿之事,终是身心剧痛将笔放下。
“宁儿,今是昨非。你好好养身子,我们来日定会有其她孩子承欢膝下。”
陛下,当年之事您莫要挂怀。若不是您忍辱式微,又哪有如今局面。我替泉儿认命了,就让我去陪他吧!
槐宁双目噙泪,唇已经咬出血来。他修长手指蘸着茶水,颤抖写下:小舍大得,乐天安命。
尹竺偲默默念了这八个字,又感槐宁身子往自己怀里倾,以为有了转机,欢喜的唤了声“宁儿。”可她刚靠近就发现,槐宁此刻面色苍白如纸,一柄短刃插到下腹。他左手颤的厉害,抵着刀柄继续向内,猩红鲜血顺着指尖淋漓滴落。右手用仅余的力气攀着媱帝胳膊,让自己不至滑到地上。
“宁儿,你。。。”殷殷鲜血不断流出,将尹竺偲的衣袍侵染:“来人,快来人!快传太医!”
剧痛与流血让槐宁几近晕厥,他却也能从尹竺偲两眸莹莹与攥紧的手,感受这位年轻帝凰对自己的眷恋,一股释然弥漫在心间:若一日,你当舍我,却顾惜着情意难做抉择。不若今日,我舍了自己。这样还能在你心头留个好念想。
槐宁想到此,眸子渐渐无神,终是撑不住缓缓闭上。而渗血的嘴角,却慢慢扬起笑意。
三日后,槐宁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