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邑上空阴云密布,而皇城中,却始终比别处要多了几分暗沉,高高的朱红色宫墙伫立,压得人心中惶惑。
乾清宫里的宫人在见到那道威仪的身影时,具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压着心中战战兢兢恭立在一旁,眼底余光中的那席明黄色袍角消失在殿门内时,宫人们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早朝方下,承绪帝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一身常服,便听得偏殿门口处的宫人通禀。
“摄政王殿下觐见。”
姜珵理了理龙袍上的褶皱,步伐有些急促地转出屏风,一边道:“快宣皇叔进来。”
待他从偏殿走到正殿,殿中已立了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这是他从小到大都在仰望的背影。从他有记忆起,这道背影便透着孤寂凄清,直到皇叔又娶皇婶后才再度鲜活起来,可自那传遍了整个京都的异事之后,他的背影便越发冷清,姜珵几度疑他的皇叔也会羽化登仙而去。
听闻脚步声,殿中的男子缓缓回身,岁月对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宽容,他的面容依旧俊逸出尘,只是因常年身处高位,一双凤眼浸润着威严,深邃又暗沉得深不可测。
姜珵却在他转身之际注意到了他鬓角的几缕银光,鼻尖发酸。
自他登基后的这几年,皇叔夙兴夜寐,几乎不曾休憩。特别是皇婶不在了之后,皇叔更是将一腔心血扑在了国事和教导他之上,仿佛只要他能独自抗下帝王的担子,皇叔便会随皇婶去了。
“皇叔可是为了早朝时兵部提到的边关异动一事而来?”姜珵将心底复杂的心绪压下,抬手请他入座。
姜绍钧撩袍坐在姜珵对面,转着手中的玉质扳指,望着年已虚十岁,逐渐有了少年挺拔模样的帝王,沉而缓地应道:“确是,陛下有何想法?”
对上他黑沉的双目,姜珵知他是在考校自己,先是思索了一番,才道:“每逢开春,北疆的鞑子都会组织小股骑兵骚扰我朝边境,待驻守的将军集结了兵士反击后又四散逃走。鞑子比我朝将士熟悉大漠地形与气候,大军深入北疆腹地难保不被他们围歼,每回只能吃了这暗亏……”
姜珵两道小眉毛皱着,深思了片刻,忽然双眸一亮,抬起头急急说道:“镇北公常年驻守北地,多次与鞑子交锋,若是他,定能……”
话音说到这,发现面前男子骤然紧绷的下颚,姜珵的尾音逐渐消逝在唇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镇北公两年前便递了折子恳请驻守北疆,一去两载,从未归京,虽是父皇遗诏中扶持他的重臣武将,但在姜珵的记忆中,镇北公的形象早已淡去。他也只是从宫人的闲言碎语中听过一些关于镇北公的只言片语,只隐约知晓镇北公与皇叔的关系十分微妙,却不明缘由。
姜绍钧垂了垂眸,将眸中情绪掩盖。他与卫渊之间是私事,若是两年前他们不曾气盛到兵戈相见,她或许也不会狠心离开。她如此心善,怎舍得看着无辜百姓遭殃……
姜珵见他暗沉的眉宇间隐现痛意,知他是又想起皇婶了,暗自叹息,刚想岔开话题,殿门外传来正平的声音。
“殿下,奴才有要事相告。”
平日里叔侄俩在乾清宫里议事,下人都十分有眼色的不会来打搅,除非是十万火急之事。
姜绍钧回过神来,与姜珵对视一眼,朝外道:“进来。”
正平应声推门而入,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十分快。
他俯身在姜绍钧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姜珵便眼睁睁见着皇叔的面色骤变,猛然起身,抛下一句“陛下,孤出京一段时日。”便急匆匆离去了。
姜珵愣愣地望着他全然没了往日深沉稳重的背影,知晓这世上唯有那一人的消息,能这般牵动他的心神。
漠北的风沙凌冽,与京城春暖花开的温软不同,裹夹着细碎的砂石尘土,带着边关独有的潇肃。
一队铁骑在百姓的翘首以盼中从关外驶进城中,最末尾挂着几个鞑子的人头,围观的人群中认出那是前不久才欺压了自己女儿的畜生人头,痛哭出声。
卫勇望着那些因大仇得报而喜极而泣的百姓,又将视线移到侧前方那道巍峨高壮的身影上,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这些鞑子掠边之事国公爷完全可以让手下将领去处置,但自国公爷来了北境后,便事事亲力亲为,一日下来不将自己累倒在地,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卫渊眉目凌然,带着关外的血腥杀伐之气,侧脸轮廓英挺分明,神色中沉淀了历经世事的沉稳,如一把入鞘的宝刀,收敛了那些灼人又锋锐的利芒。
两载光阴,卫勇觉得国公爷变了许多,当年他是亲眼见着骤失爱妾的国公爷是如何痛不欲生、几欲泣血,如行尸走肉般赶赴边关,又如自虐般在战场上不要命地拼杀。但如今再度失去那人的国公爷,行事却沉稳有加,仿佛那些刻骨铭心又令人心惊动魄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像是那揭起一场洪流般的风波又如天上仙子般飘然离去的人从未曾出现一般。
自那人在众目睽睽下消失在天地间后,国公爷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