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寒风凛冽,湖那头的别墅烟囱冒出的丝丝缕缕烟雾飘忽不定。尼尔记得自己的母亲很怕冷,冬天时节屋内总是终日开着暖风,不论是在洛杉矶的宅子还是湖边别墅。他不知道为什么克拉斯科夫妇会在这个时节来湖边别墅,也不想知道。Z握着他的那只手持续传来热量。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不自觉在脑海里搜索了二十三名受害人抛尸的地点,标注着红点的地图浮现眼前时又把这个念头扔到一边。
Z又问他离开克拉斯科家之后一次也没回去过吗,尼尔听见自己的声音迟缓、沉闷。“没有。”散步的后半程更像是Z在拖着他在走,他低着头,盯着崭新的鞋面想自己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太阳从云后冒出了头,日光正盛,湖面的光屑卷起金色的漩涡,他打了个寒颤。Z握着他的手抓得更紧,贴在他耳边问他要不要回去,尼尔含糊答应。他想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回到屋里,Z嚷嚷着自己饿了,想吃奶酪焗通心粉。尼尔说自己不会做那个。Z不依不饶:“橱柜里有本家常菜谱,你可以照着配方试试看。”尼尔看了眼挂在瓷砖上方的壁钟:“中午吃点速食暂且填下肚子吧,你不是饿了吗?”他想是不是每个屋子的厨房都会挂这样一个壁钟,克拉斯科老宅的厨房有个,他自己的公寓挂着上个房客留下的壁钟。那秒针挪动时喀嗒喀嗒的声音令他神经震颤、身体摇摇欲坠。
他似乎听到Z说了什么,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他用力捂住耳朵搓弄了几下,松开手掌。一个湿润的东西贴上他后颈。
“土豆馅儿的波兰饺子行吗?”Z的下颌搁在他肩膀上,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你该多吃些肉,我感觉你有点瘦了。”
尼尔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说如果他不介意的话,上回清理床底那袋腐烂的食品的时候有人可说过再也不想吃波兰饺子了。
“谁清理谁才会说这种话。”Z抱怨道。“反正我是干脏活儿的。”
“是吗?”尼尔觉得好像自己才是清理床底的那个,他试图回想起关于这事儿的一点细节来,感觉脑后勺那块儿闷闷地痛。
Z见他还站在原地发呆想着什么事情,嘟囔着好吧我去弄。吃饭时他往饺子上挤了一坨千岛酱,与酸奶油混在一起,尼尔笑骂他要是在克拉斯科家的餐桌上这么干准会被收拾一顿。Z满嘴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待会儿要去镇上一趟,问尼尔有什么需要捎带的。
“香烟吧。”
Z反复确认了两遍他没有指定的牌子,尼尔叫他早去早回,晚上很冷。Z换了衣服,出门前找尼尔索要一个吻,他双眼下方一片乌青色,像是用某种化妆品弄的。尼尔吻在他的嘴唇上,瞧了眼他的打扮,很融入乡下小镇的风格,没说什么,又吻了他一下。
尼尔把脏盘子端到水槽边,手指蘸了Z盘中残留的酱料伸进嘴里舔着,屋外发动机声渐渐远去。“太甜了。”Z像处在热衷糖果年龄的孩子一样喜欢过分甜腻的东西。他从橱柜抽屉里搜出封面写着《轻松一百道家常美味》的图书,封面的推荐词写得像是在安抚家务新手,他想Z一定是觉得这种语气很有趣才买的。内容五花八门介绍着各种舶来的菜品,配方看了会叫发明食物的本国人生气,前勒口印着作者的大头照,笑容自满愚蠢。他翻到奶酪通心粉那章,觉得并不难,只是费时了些。他做好酱汁之后在水槽边抽了根烟,上楼打开卧室窗户,别墅上方依依稀飘着烟雾,从这个距离无论看和听都觉不出什么动静。
他点了第二支烟。身体沉重得难以支撑。不过当他一闭上眼睛,又无法入睡了。上回Z出门采购时他找到一部藏在斗柜里的电话,电话线是剪断的,他尝试接通,没能成功。
他从床头柜抽屉中拿出一沓Z带回的报纸杂志,快速翻阅着,看到故事版的笑话栏目就笑,笑完又抿紧嘴唇。那些字一点也没能进入他的脑海。他翻完三四份报纸的故事版,又找出杂志上的“开心一刻”专栏,两颊肌肉已笑得僵硬,提不起来了。他走到厨房看了看时间,觉得Z应该快回来了,搅匀通心粉让它们两面都沾上酱汁,一些柿红色酱料混合着肉末流进了面食的管状孔洞,这样再好不过。他把双耳瓷盘放进烤箱,盯着烤箱里的暖光灯。
旋钮咔哒咔哒逆时针转动着,尼尔靠坐在餐椅上睡着了。
他在水面漂浮了一会儿,等山崖旁的灰色身影转身走去破旧卡车后面拿啤酒,猛吸一大口气,扎进湖水。别墅管理员有次逮到他往水下潜,在岸边大喊他的名字,问他小子你想干嘛,尼尔谎称自己看到了条漂亮的大鱼,想把它逮住来着,管理员拍拍他的脑袋说水底很危险,改天他想办法给尼尔钓一条更大的。他缓缓下沉,直至感到窒息,开始上浮。他游到岸边,沿着崖底小道走进别墅,他母亲和那些彻夜狂欢纵饮的朋友们都在阁楼睡着了。水珠滴落在地板,木板吱吱呀呀响着。他想着父亲答应他去猎鹿,穿过客厅走向专门收纳打猎工具的房间擦枪,余光瞥到客厅地毯上一滩血迹,他觉得这没什么,仍然向前走去。他磨了剥皮用的猎刀,塞进靴子,打开枪柜发现少了一把,折回客厅。他的视线沿着那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