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闵恪派人来接她进宫叙话。天气晴朗,两人走在御花园里,周围深红浅白的花朵缀满枝头,香风绵软。闵恪穿着玄色过肩通袖龙襕袍,系着九龙玉带,一发显得清瘦。
燕燕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又摸了摸自己的,道:“都快比我尖了,皇上国事繁忙,也该多保重身体。”
闵恪笑道:“想必是夫君有了下落,才有心情来关心我。”
燕燕但笑不语,见前面有一架秋千,便走过去坐下。闵恪在她身后轻轻推着,她月白的罗裙宛如水波晃荡,露出一双莲瓣似的大红织锦兽头鞋。
“如星不愿意见你,我想等他回来,便离开京城,去别处定居了。”
闵恪攥住她单薄的肩头,停顿片刻,又推她一把,道:“那我想见姑姑,岂不是见不着了?”
燕燕道:“得空了我便来看你,你应该多陪陪皇后,纳几个妃子,开枝散叶,孩子多了便没工夫想我了。”想着一帮孩子缠住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闵恪用力推她一把,她猝不及防地飞向高空,笑声立马变成了尖叫,紧紧攥着彩绳,道:“你用这么大劲儿做什么?差点把我摔下来!”
闵恪让到一旁,背着手,淡淡道:“怕什么,摔下来我接着你。”
说话间,姜氏穿着金绣龙纹真红大袖衣,红罗长裙,带着几名宫女走了过来。
燕燕停住秋千,姜氏上前见礼,笑道:“原先不知是皇姑,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皇姑见谅。”
燕燕道:“一场误会而已,皇后不必放在心上。”
姜氏道:“皇姑自小在宫里长大,此番回来,便多住几日罢。”看了看闵恪,又道:“臣妾今晚备下酒席给皇姑赔罪,还望皇上赏光。”
闵恪点点头,见她没有走的意思,便自己去忙了。
姜氏落寞的目光在他背上黏了片刻,转回来笑道:“皇上将昭阳宫腾出来,专门留给皇姑住。我想皇姑一个人也怪冷清的,不如住我那儿罢,没事的时候还能说说话。”
燕燕知道她想让闵恪多去看看她,十分体谅,便答应了。
姜氏住的坤宁宫本是沈皇后的寝殿,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燕燕走到这里,看见熟悉的重檐殿顶,窗棂墙壁,想起儿时与母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不免十分感伤。
晚上闵恪过来用膳,燕燕拿大酒海灌了他几杯酒,向姜氏挤了下眼睛,笑道:“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你们慢慢吃罢。”
姜氏脸一红,见她离席而去,闵恪也站起身道:“朕还有事,皇后早点睡罢。”
姜氏神情僵住,像被泼了盆冷水,脸上春色尽褪,一片苍白。
燕燕走到东偏殿,见身后有人跟上来,诧异道:“你怎么出来了?”
春庭月下,满地落花,闵恪看着她清透如玉的脸庞,道:“妧妧,若是在这里不舒服,还是去昭阳宫罢。”
燕燕愣了愣,感他想得周全,微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皇后是无辜的,你这样对她不公平。”
闵恪伸手取下落在她头上的花瓣,垂眸于指间碾碎,道:“这世上的事大多是不公平的,我管不了那么多。”说罢,转身走了。
燕燕听他这话有些赌气的意思,莫名其妙地看着月色下他的背影,暗道当了皇帝,脾气都古怪起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天涯海角(上)
登基之初,皇权更替,全国的州府行辕每天有若干急件转来,等待批阅,闵恪自是十分忙碌。然而燕燕住在宫里,每日再忙总要抽空来看看她。
燕燕春天贪眠,又无人约束,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午后还要小憩。闵恪有时来了,见她睡着,也不叫她,就坐在一旁看书。燕燕梦中常常流泪,闵恪知道她必然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平日不言,终究是伤感的,心中怜惜,拿帕子轻轻地替她拭泪。
这日姜氏走进来,见这光景,倒怔住了。
闵恪眼角余光瞥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来,道:“妧妧有起床气,睡觉的时候不要吵她。”
姜氏与他做了十载夫妻,从来不知他有这样的温柔小意,即便对方是他的姑母,心里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玩具衣服,金银珠宝,种种赏赐,大长公主总是独一份的,别人望尘莫及。
跟前的宫女有时也忍不住道:“娘娘,皇上对大长公主真好啊。”
姜氏道:“他们自小亲厚,公主流落在外受了许多苦,皇上自然分外优待她。”
燕燕想着宫里那么多字画古籍,拿一点出去和谈璓日后共赏也是极好的,于是这日带着两名小太监来到文渊阁。一名年轻人穿着云雁绯袍,正坐在窗下写字。燕燕一晃神,还以为看见了谈璓。
那年轻人搁下笔,站起身才发现门外的华服丽人,愣了一愣,急忙上前行礼,道:“翰林院王逸之见过大长公主。”
燕燕细看他,清俊的脸庞透着股涉世未深的稚气,心想当年的谈翰林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