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见男人清醒地倚在床边,眼圈蓦地又红了。
她三步两步走到男人身边坐下,颤着声音道:“当家的,你可吓死俺了,你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让俺和虎子今后怎么活啊。”
被唤作“虎子”的男孩也跟着凑了过去,瘪着嘴呜咽道:“爹,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还好有大姐姐帮忙。”
一家三口这才想起斐颜的存在。
妇人起身拉着斐颜的手,作势就要给她跪下。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咱们家没齿难忘,请受俺一拜。”
斐颜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她眼疾手快地将妇人搀住,一脸窘迫道。
“大姐,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您千万别跪,不然我反而觉得不自在。”
妇人腿还半屈在空中,听见斐颜的话,跪也不是,起也不是,只能不知所措地望向斐颜:“姑娘......”
斐颜一个劲地点头:“真的真的,您先起来吧。”
妇人这才直起身子,口中依旧不停地道着谢。
斐颜摆摆手,将从同药堂里取的药材从袖中拿了出来,转而递交给她,又问:“对了,你这儿可有纸笔?”
虎子忙不迭将物什送上来,斐颜找了块方便写字的地方把纸张铺开,每包药如何服用皆详细写于纸上。
闲来无事的陈眠生倚在斐颜身边,垂眸见她一笔一画认真写字的模样,目光再落于纸上,喉咙里发出轻轻一声闷响。
斐颜脸霎时染上一片红绯,她搁下纸笔,故意瞪着眼道:“你又笑话我?”
这回闷响是真真变成了闷笑声。
陈眠生偏头虚咳了两下,再回头时,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斐医生治病救人,我怎么敢笑话斐医生。”
这时虎子从一旁凑过来,仔细瞧着斐颜写的药方,不得其解地挠挠后脑勺,指着其中一个字问道:“大姐姐,你这里字写的是啥,我怎的看不懂哩?”
斐颜没立刻回答他,而是有些惊讶:“你识字?”
“识的呀,我爹天天都教我哩。”虎子点点头。
虎子的爹张松是东风镇里私塾的教书先生,虎子平日里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最基本的一些文字自然也就会认。
“怪不得。”斐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盯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一时间脑袋竟卡了壳。
等等,她这里写的是什么字来着?
在这种情况下,斐颜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如果说陈眠生的字是天上飞的龙凤,那她的字大概就是地上爬的鼠蛇。
正当她还在绞尽脑汁苦想之际,就听陈眠生温温地接过话来:“是‘研磨’二字。”
斐颜一时哑然。好像还真是这两个字。
虎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向别处:“那这里呢?”
那是斐颜才刚落笔的地方,她抿抿唇,脑里又是一片空白。
陈眠生像是知道虎子在说些什么似的,道:“煎服。”
虎子:“这儿呢?”
陈眠生:“炒黑。”
斐颜:“......”
两人一问一答进行地如此顺利,险些让斐颜产生陈眠生其实已经听得见了的错觉。
她抿抿嘴唇,忽然一把将药方塞进陈眠生怀里,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两下:“既然表哥你看得懂,那就辛苦你再写一遍,我找酒去了。”
陈眠生眉梢微扬,怀里抱着那张纸,似笑非笑地望着斐颜离开的方向。
他是哪儿惹这小祖宗生气了么?
陈眠生认真回忆了下方才,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轻拍了拍虎子的后脑勺,温声道。
“麻烦小兄弟你去和姐姐说一声酒放在哪里,我怕她找不见。”
虎子懵懂地点了点头,忙不迭跟了上去。
陈眠生目送着虎子的背影消失在后院门口,嘴角噙着的笑容微敛了些。
他将斐颜塞过来的药方铺在木桌上,一字一句抄写好后,复递给张松。
“先按药方上写的调理一段时间,若药用完了,就来同药堂找我或那里的其他人,届时再给你拿药便是。”
“多谢多谢,”张松迟疑片刻,最终咬咬牙问,“不知这些药需多少银两。”
陈眠生看着张松的嘴一张一合,耳边一阵寂静,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又想念起那个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的小姑娘了。
哪怕小姑娘离他几近一墙之隔。
不过很快陈眠生便收回心思,神色自若道:“要不等我表妹回来再说吧,我听不见。”
张松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镇上那个几乎人尽皆知的聋人陈眠生。
他忙从怀里掏了块碎银子出来,面带歉意地递给陈眠生。
陈眠生沉吟片刻,猜测着他的意思:“你想付药钱?”
张松忙点头,借着纸笔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