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斯文败类。一直到浓汤和土豆泥上桌时他还在怔怔地想:楚唯你看看,他对谁的耐性都要比对你好。
餐厅水准不错,但终究是美式餐。楚唯喉咙口本来就压了气,早些在飞机上一顿糟糕透顶的航空餐又实在恶心得够呛,他吃了几口就腻得放下勺子,拿着橙汁一口一口地呷。过一会儿抬头看对桌,容清晏和那姑娘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容清晏总是有办法很快结束一段他不感兴趣的社交,不管它的尽头是名利场、谈判桌还是酒店大床房。餐厅也快到了打烊的时候,于是楚唯起身穿上外套,付了小费往楼上宾馆房间走。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想的事还是人,走路也走不专心。楚唯刚拐过走廊还没进电梯,就与脑子里想着的人差点撞个满怀。他抬起头来,震惊使他暂时地失神。容清晏明显反应更快,所以当楚唯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拖进了楼梯间,按在墙上。
如果楚唯是以前的楚唯,那么他会反抗;如果容清晏是以前的容清晏,那么楚唯有很大概率得到一个最终由血腥味收场的吻。但是偏偏缺少了这个“以前”,所以一切状况全都得另当别论。没人知道现在怎么收场——遥远的大洋彼岸,昏暗的楼梯间,分手一年后,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相错。气氛里没有暧昧,只有大段大段的沉默。
“你也住这个酒店啊。”最终还是楚唯先开口,说话时无声地往一旁让出一点距离。
容清晏隔着浓稠的昏暗静静凝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刚才在餐厅不是都看见我了?”
言外之意,装什么装。
楚唯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自己。虽然有点尴尬,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嗯,看见了。”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这次明明白白往旁边跨出一大步,彻底脱离开容清晏的掌控,“女孩子很漂亮。祝你幸福,我先回去了。”
容清晏站在阴影里,没有回答。楚唯推开楼梯间的实木门,踏进走廊的灯光里时回头瞥他一眼,只能在黑暗里隐约看见照映着走廊灯光的那双眼睛。
容清晏终究没有反驳、不发一言,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个女孩子和容清晏压根没有产生特别关系的可能。
楚唯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直到房门前掏出房卡那一刻,他还回头望了望四下无人的空寂走廊。
连续几日的会议很是顺利,楚唯专心笔录,收获颇丰。心脏医学领域的世界级高端学者齐聚一堂,在这样的场面下以楚唯的资历来说终究还是有点不够看。他拿到邀请函的原因是去年几例高难度病情的临床治疗成功,最新理论和一点点运气的结合。楚唯在论文中详细阐述了手术过程和后续病情,发表后在国内学界名噪一时,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等到他执刀数十载的时候,或许——楚唯这么想过,可是才想一会儿就觉得疲。
他上一次设想自己须发皆白的时候,这个故事尚且和另一人有关。
楚唯一直到会议闭幕都没有再见到过容清晏。想也知道,容清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远赴大洋彼岸,都不会是专程为了一场医学盛事。楚唯满心这么以为,所以他隔着整整十二小时的时差跟韩林说“我看见容清晏了”的时候,一没想到韩林还醒着,二没想到会得到一声简简单单的“哦”作为回应。
“今年的世界心脏病大会容清晏当然会去。”韩林的文字泡一个接一个地从屏幕底端跳出来,“毕竟他母亲是因为这个去世的,这回的举办地点又离那个地方很近。”
“什么???”楚唯甚至多打了两个问号。
“......楚唯,你别跟我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你俩刚确认关系的时候容清晏生母刚刚在美国西海岸突发心脏病去世吧。”韩林刚说完就意识到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毕竟那是容清晏,毕竟这是楚唯。“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然后匆匆撤回了前一条信息。
但楚唯还是看见了。
“我真他妈话多。”韩林说。“现在跟你说这个有卵用?”
楚唯熄掉了手机屏。刚过一会儿韩林的信息又弹出来:“楚唯,你醒醒吧。没人能一辈子只唱专情的歌。”
——看吧,是谁都应该知道,现在说这些根本不当个屁用。
然而如果前言尽数成立,那么楚唯本来不该出现在投资人酒会——但他还是来了。
上流人士大多携女眷出场,衣香鬓影飘然而过。楚唯枯坐在角落沙发上,面前来来往往的人大多端着香槟,他的杯里仍然是坚定不移的橙汁。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一句轻慢的调侃,他曾经在三年前的酒吧里听到一句类似的:来酒吧喝橙汁,楚唯,你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旁边的沙发微微凹陷下去,熟悉的嗓音在身边响起。
楚唯垂眼看杯子里橘色的果汁:“彼此彼此吧。”
容清晏倚进沙发靠背,翘起二郎腿。“旧金山好吃好玩的还挺多的。”
“不了吧。我明天的机票,”楚唯说。“总不能借着学术交流翘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