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关系……”他艰难地吞咽着,“你觉得我脑子是有什么病,要把那鬼玩意儿塞到东市去!”青鸟被吓地躲闪到柯林肩膀后,偷偷摸摸地歪着头观察。“我没病,是耶西,他脑子有病!”
“那家伙绑走了我的女人,他要我做,他逼我……我不愿我的女人死!为了这种脏事——”他嘶吼着大哭,“朱迪……我的宝贝……”
“什、什么……”柯林忍不住向前倾,“朱迪?”
“啊,哈……对,你说的是那混蛋的女人吧——她他妈也叫这个名字……她不配!她才该去死……”
25、“我以为我爱你足以包容一切。”
看他痴狂的样子倒是很荒唐,但柯林很快就从漩涡一样的情绪中□□,就像从来就这样做。这家伙说到底就是自作自受,不过也的确可怜。他女人晓得了他作的恶,固执地赌气,嘴上不饶人。谁知那大手一挥扇在女人鸡蛋壳一样的脸上,从外到里碎的稀巴烂,哭唧唧地连滚带爬逃走了。那女人机灵的很,大概是耶西在背后说了什么,临走时顺跑了一点残留的颗粒,好像藏着什么金贵的钻石碎,不知道风一吹满山都是清晨的朝露,遍地都是珍珠的美,比那值钱得多,也不至于男人追过去的时候气急败坏地一口吞下,逃到山里去,阳光的影子背后或是蛇信子一样的黑夜,只有蝙蝠亮闪闪的眼珠子挂在树丫缝里。那女人疯疯癫癫走得很急,鞋子陷在泥里,一路都是碎石,大概脚底已经很不干净。土块里夹着一两条撕扯下来的裙边,没人要的破抹布。男人送她的发卡亮闪闪地被压在水里的石头下,石头上的青苔好像一大片灌丛,土里埋着动物和植物的身体,钻进去好像就能按图索骥,挖一个洞回到过去。河水在暴雨之后很急,岸边滑腻又软绵,如履薄冰害怕踩着女人的漂亮的背,枯枝突出好像瘦削的脊骨。
一个人好像一直活着,大概很早就死去。
一个人早早地去赴死,但仍然勉强地活着。
有一天亮,埋葬的人以为他是个死透了的,正奇怪没什么臭味,抱着脚要扔进坑里,他挣扎着把那人吓得老远。他喊着我他妈没死,一边打了个哈欠,肚子已经饿得没有感觉。那人差点逃得掉下山崖,躲到死亡里去,七仰八叉地翻过来,叫唤着你他妈没死睡山里干嘛,山里能是活人睡得嘛之类的话。他便叫嚣着我他妈爱睡哪儿睡哪儿,再吵吵就喊鬼把你捉到地下去。
他看着那人屁滚尿流地摔下山,屁股后面也在流眼泪似的,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觉得畅快。他心里说:你说得对,这山里可不是活人睡的地方。
他先是把剩下的布袋子踢到空坑里,心想着这个太重了,那个太轻了,埋怨着,发狠地向布袋子出气。气消了,就用土埋了,往旁边一躺闭上眼就睡了。谁知道那不争气的家伙说是活着见了鬼,第二天莫名其妙地吓死了,瞪着眼睛泛着眼白,重的要命还让他背上来,靠着一点体力活换了几口干粮,心里想着也不过如此,死人就换活人的几口吃的,等不了多久就到自己了。
可他该找的人还没找到。
要是那天没抽那一大嘴巴子就好了,那疯女人不至于跑,不至于信了耶西的鬼话……他苦笑起来。他心里晓得,就算自己没做混事,那女人也得着了魔似的给迷了心智,只要那人是耶西——只要是那比“鬼怪一般的存在”还要“糟糕的东西”。
恶心!他啐了一口唾沫。
“这鸟不要了。”他朝柯林一挥手,“你走吧。”
“无所谓。”柯林抚摸着青鸟的羽毛,拿石头在叶子上刮出几个字,卡进原先就绑着的小袋子里。柯林嘀嘀咕咕着问那鸟知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他就插嘴着说,你说它便知道。
鸟尾旋转出一阵风消失在绿叶波涛中,波涛中的天空好像展露的水面,人们在水底仰头看清澈的水面还有浮在水面的草叶,以及水纹中漂浮的云彩。
柯林说着道别的话,好像安慰着让他别再执着,不太像是丧气话,让他不由得弯弯嘴唇,好像难得地愉悦起来。他双手揣在衣袖里交叉着手臂,背后的风清凉地给他做着按摩,一边在耳边吹着床边话,她的声音混着汗液,沙哑地说我以为我爱你足以包容一切,然后光溜溜的身体躲进被窝,滚烫地在手心里扭来扭去。天气也是如此的可爱和曼妙,熟悉感和疲惫让他昏昏欲睡,模糊的视线里柯林的影子渐去渐远。他感到不舍,就像他舍不得那只消失的青鸟,还有他背上山的沉睡的人们,天与地之间生存着小小的水潭,泡泡里的人分不清呼吸和窒息有什么区别。
柯林走到一条较为平整的路前,感到一阵虚无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周身有什么透明的罩子被戳破了,树木的清香让人平静。他想着要不然也告诉这个人一个秘密吧,也许他的未来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他先是不好意思低头抿抿嘴,转过身看见山崖上的一小片残影飞到看不见的山下,不知哪里的一潭死水也溅起一点波浪。
那大概是一只鸟,柯林小声地讲到。
26、“我就这么走着,不知道是追还是逃,或是已经腹背受敌。”
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