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莺在陈常勇耳边说:“爸爸,我自己下来走!”
陈常勇答他:“你的脚上有伤,不能泡水。”
“就这一会儿,没事的。”
陈常勇不再与他说话,只径自迎着狂风暴雨往前走,陈莺只得替他挡着头,用手抹去他眼睛上的雨水。陈常勇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水里,水已经没到他的膝盖,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
陈常勇的父母家离得远,住的地方地势高,陈常勇绕道走过去的时候水再次降到他的腿肚以下,两个老人正焦急站在院子门口四处张望,他们收拾了一些东西,却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走是留,看到陈常勇抱着陈莺过来,忙招手喊:“常勇!”
陈常勇走过去,他没穿雨衣,浑身已经湿透,抱着陈莺直接进了院子。老人忙跟进去,老太问:“常勇,走还是不走哇?”
陈常勇走进屋,把陈莺放在桌上,说:“水急,不要乱走,等消防兵来。”
他拿了毛巾给陈莺擦脸上的水,一边对老人说:“你们腿脚不方便,不要到处跑。”
陈常勇给陈莺擦干净水后,把东西一放,又转身出了门。村里一片混乱,河流下游处已经淹到半人高,有很多妇女小孩和老人跑不快,被水冲得东倒西歪,陈常勇就趟水过去连抱带背,一次拽上好几个,带到爸妈家的院子安置好后,一口气不歇继续往下面去。
很快院子里就站了不少人,陈莺没脱雨衣,踩水走到院子门口扶着门往外看,看着陈常勇抱一个小孩,身后跟着一个牵着孕妇的男人走过来。陈常勇到了院子前把人放下,见陈莺站在门口淋雨,皱眉对他说:“回屋里去。”
陈莺眼巴巴仰头望着他,摇头。
有人过来拽陈莺:“陈莺,你怀孕了,回屋里去坐着吧,别淋病了。”
陈莺只好往回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陈常勇已经转身走了。他被扶到屋里坐下,有人对他感叹:“老陈真是个好人,陈莺,你福气好呀。”
陈莺没有说话。
后来消防兵过来接人,陈莺和大部队一起被送上车,陈常勇在车门边与消防兵说了几句,然后走到陈莺面前,低头对他说:“我去给他们带路,你和爸妈一起去镇上的集合点,我晚点过来找你们。”
陈莺下意识抓住陈常勇的手,陈常勇摸摸他的头,把手松开,转身走了。
车门合上,陈莺抱着陈常勇的包贴着车窗往外看,但是雨太大,窗户上全是流淌不息的雨水,他什么都看不清。
又有人在他身边说:“老陈是善人啊。”
我不想要他是善人。陈莺望着窗外,心想,我只想他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受灾地的人全部被送到镇上的一所小学里临时搭建的集中点,学生宿舍被临时空出来,所有人都坐在狭窄的床铺上,陈莺坐在最角落的床里,陈常勇的爸妈在他对面的床上,已经躺下休息了。周围有些吵闹,外面雨声也大,陈莺找到一个小吹风机,开了最小档的风慢慢吹着头发。
偶尔有小孩跑过来和他说话,都是他以前在卫生室见过的。陈莺便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们,如果看到有小孩的头发还湿着,就拿起吹风机给他们吹干。
雨一直下到晚上。一整天天都是黑的,陈莺一直看着窗外,看雨水和闷雷轰隆隆洗刷着这个世界,像是没有尽头。
他等到很晚也没等到陈常勇回来,集合点的灯熄灭,所有人入睡,陈莺侧躺在床上睁着眼很久,直到反反复复的雨声哄得他困意渐浓,陈莺才在一个不情不愿的状态下皱眉睡过去。
陈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一直也没完全睡着,意识里总绷着一根线。直到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陈莺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陈常勇好像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醒过来,见他睁眼的时候还怔了一下。陈莺看见真的是他爸爸,撑着胳膊就要从床上起来,陈常勇忙伸手去扶,陈莺被扶起来,张开胳膊抱住了陈常勇的脖子。
“爸爸。”陈莺埋在陈常勇的胸口前,声音很小地叫他。白天的时候大家都聚到走廊或者楼下谈论这次洪水,房间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或躺或坐。陈莺抱着陈常勇探头从他背后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偷偷在陈常勇的侧脸上亲了一下,又抱着他不肯动了。
陈常勇轻轻拍着陈莺的背,把他睡乱的长发理顺,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莺说:“没有。”
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小了,乌云也散去些许,露出暗青的天光。陈莺摸到陈常勇的裤子上都是水,再低头一看,鞋也湿透了。
“去洗澡。”陈莺推了推陈常勇,“一楼有澡堂,还有热水,快去。”
他从塑料袋里翻出几件陈常勇的衣服和毛巾,陈常勇接了,起身下楼去洗澡。他没有洗很久,十五分钟便重新上楼来,换了干净衣服裤子,坐到床边。陈莺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背,淤痕已经有些淡了,但陈莺还是不大放心,手摸着陈常勇的背,小声说:“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陈常勇搂着他,声音也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