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永州城万象更新,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街市上的人除去了冬衣,各色的春衫都上了街。晌午阳光正好,赶着各处点心铺子、胭脂铺子开张的趟儿,家家少爷小姐都带着丫鬟小厮出了门,穿红戴绿,笑声阵阵,永安街上一时间热闹非常。
这街上有个有个叫小顺的,是家里的独子,他家是开糕饼铺的,因着糕点味儿好量足,在永安街也是小有名气。这日天儿好,街上人多,来买糕点的人也多,他已经忙了半日,外面还是排着长队。
“您的雪云糕,拿好慢走!”
小顺笑容满面,正要问排在后面的客官要什么,一抬头却愣住了。无他,这人长得实在是太俊了。
这位客人穿了一身黑衣,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袖口带着束腕,小顺暗暗思衬,这应该是个武人。他看起来年岁不大,面容瘦窄,高鼻薄唇,眉目俊秀。黑发高高束起,更显得整个人气质过人。可这人目光太过凛冽,四目相对,竟令人不由得胆寒。
那人只道,“半斤望梅糕,半斤瑶花糕,一壶琼台酒。”
小顺打了个激灵,赶忙应声去了。
再说这英俊年轻人,名叫君倚桑,年方二十,年纪轻轻已是悬枝阁在衢州分坛的一名坛主,今日来永州城正是为了拜会一位思念许久的“故人”。只见他提着一斤糕点一壶酒,不声不响走出狭窄的街巷,快步上马,顺着官道纵马而去,浓黑的发丝划出一道凌厉弧徒留几家小姐在背后莺声燕语地议论。
城北郊外,有一处山庄,名叫簇水山庄。甚少有人知道,这就是悬枝阁的总坛。
君倚桑跟着老管事一路向山庄深处走,未注意到老管事看到糕点和酒时奇怪的眼神。小道尽头有座院子,管事将君倚桑引到院中便退下了。看着院中的小楼,他心下一紧。时隔四年,也不知道阁主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阁主名叫阮思陌,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默默喜欢了四年的心上人。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弟子走到如今这一步,大多是为了这个人。
阮思陌曾在十岁时救了八岁的他,并给了他“君倚桑”这个名字,让他成为了悬枝阁衢州分坛的外门弟子。九年过去,年仅十七岁的君倚桑已经成为了衢州分坛顶级的杀手。十一岁早已过了学武的年纪,饶是他天赋过人,也着实吃了不少苦。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过一辈子的时候,阮思陌再次出现在衢州分坛。不知为何,从五月到九月,阮思陌在衢州住了整整四个月,他藏在君倚桑的屋子里,未曾被任何人发现。君倚桑平日里忙,并不日日都有空闲,他便跑出去满城转悠,君倚桑一回来,他又开始和君倚桑切磋比划。晚上百无聊赖,阮思陌竟凭空变出了一套围棋,就着屋里摇曳的昏黄灯光,两人常常对弈到深夜。
君倚桑自小便是沉稳寡言的人,做什么都认真。每逢对弈,总是他皱着眉头沉思,对面的人则坐没坐相,没骨头似的支着手臂倚在桌上,宽松的袖口落到手肘,露出皓白纤细的手腕,昏黄烛光下,旖丽的眉眼透出些许撩人,常常令君倚桑一个抬头便失了神。
四个月后,阮思陌离开了。临走前,他笑嘻嘻对君倚桑说,“阿桑别当杀手了,有甚么意思?你去永州找我,我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君倚桑看着他,没怎么犹豫就点头说好。四年后的今日,他来实现诺言。
正回忆着,突然头顶有个小石子向他砸过来。习武之人,只一瞬君倚桑便察觉这小石子根本带没多少力道,是被随手扔出来的,挠痒痒似的。他干脆连接也没有接,任由它轻轻砸在肩头又滚落下来,手腕一翻,那小东西遍躺在了掌心。这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小石子,而是一枚墨绿色的宝石。
他抬头,一身白衣的阮思陌正靠着二楼的围栏,懒懒地冲他笑,没有束头发,柔顺的长发丝丝缕缕绕在身前。
“属下君倚桑,见过阁主。”君倚桑低头行礼。
“甚么属下不属下的,好的不学,净学些虚头巴脑的。”阮思陌拖长声调,“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上来吧,给你接风——咦。”
他突然眯着双眼,身子也往外探了探,声音似带笑意,“你手上提着什么?”
君倚桑直接飞身而起,纵上二楼。“属下……我刚进城,听说这家点心素来有名,想买来给阁主尝尝。”
“嗯,我看看,”阮思陌靠近他,从他手里接过包得严实的糕点,“是这一家啊,确实不错,正好我也没吃过。你有心了。”
阮思陌信口胡诌,他在永州城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柳记糕点早吃了不下八百回了。只不过看着这傻小子满心都是自己的样子,他肯定得哄上一哄。君倚桑听了这话,心里的忐忑果真散去许多,被阮思陌引着进入了内厅。他第一次来这里,看着小楼里家具朴素,但处处摆着精致的花草,行动间便是清香扑鼻。但他的目光只是在那些玩意儿上一扫而过,最终停在阁主大人身上。
乌黑柔顺的发丝,飘扬间看到堆雪般的脖颈。宽松的外衫行动间挂在肩头,将落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