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纸上字迹清俊有力。黎煜甚至能在脑内描绘出少年顾贺良一大早趴在桌上,深度剖析自我,一板一眼的样子。
这页背后夹着一张照片,是一张黎煜的高清正面照,正是他最后弯腰谢幕,莞尔一笑之时。照片有些干燥发糊,却依然干干净净,连半个挽角都没有。
顾贺良也一五一十地记下了照片的来历,此时日记已经是21号。
“如果我真的是素材里的总裁,兴许就可以命令助理‘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可惜我不是。我只能自己去问。”
黎煜从寥寥十几字中看出了无尽的委屈。
“今天花费了几个课间,从誓师大会的节目单入手,找了文艺部的同学,才问了个大概。他原来是高一的学弟,好像成绩还不错。不太敢去打扰他,毕竟也没什么理由。
不过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凭借前任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去筛选放到宣传栏里的照片,顺了一张最好看的带走,夹在日记本里好了,以此谨记。”
黎煜:“???”
您这小小年纪,有点不太道德啊,顾老板。
“他的名字很好听,黎阳渡头人未归,煜亦随君渡湘水——黎煜。”
“黎煜。”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沉浸在日记里的黎煜恍然回神,他抬头便见是顾贺良端着茶壶茶杯回来了。
当事人就站在眼前,黎煜将手里的日记合了合,视线无声地飘忽来飘忽去,显得有些紧张。
顾贺良在他身边坐下,“看到哪里了?”
“看到你偷我照片。”
顾贺良抿唇笑了,“情窦初开,情难自已。”
接着,他幽然地叹了口气,“这本日记承载了那阵子所有的心乱如麻,对于我来说珍贵无比。但你知道它为什么和这些课本放在一起吗?”
黎煜托着茶碗,默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以为,我再也不会遇到你。就算是得幸再见面,你也不会原谅我。”
黎煜微微有些惊愕地注视着顾贺良。
顾贺良娓娓道来,“当时快要高考,虽然北大已经给我降线,但老师和家里给我的压力依然很大。我只得沉着性子,想着等高考之后,再和你近一些。谁想到,他们说你已经办理退学。我这才知道,在消息闭塞的高三楼,我以为平静的书桌之外,你竟然受了那么多委屈,其中一部分还与我有关。”
黎煜低下头去,小口地啜饮茶水。苦涩的味道涌上舌尖,顺着喉咙而下,清甜掠过齿根,如若轻无。
顾贺良只是去问了几个人,拿了一张照片,稍微体现出一些偏颇。但是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丝倾慕和随口几句打听,经过层层发酵和流言,到黎煜这里则愈演愈烈。
自那日惊鸿一舞之后,他本就有点名气和话题。再与风云学长顾贺良扯上关系,即便黎煜再怎么澄清和否定,故事就以讹传讹,越发沸沸扬扬地传播起来。甚至连班主任都来找他谈话。
谈话的内容,黎煜现在还记得牢固。
“黎煜,那位同学早就已经是准北大的学生了!你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打扰到他?他上不了北大,你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三人成虎,微弱的反抗毫无作用。
“你自己还在靠别人接济来生活,怎么脑袋里就不上进呢?明天你叫你姑姑来办公室一趟。”
自母亲去世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经济来源。黎煜只得和奶奶一起,靠姑姑黎萍来生活。
黎萍性子软弱,被夫家把持得紧,不敢待侄子和亲妈太殷勤,每月只给稀薄的生活费勉强维持他们祖孙俩的生活。
黎煜当天回家,就明明白白地和黎萍讲了此事。黎萍本应了要来,但黎煜没想到第二日的大课间,和他同一级的表妹刘妍冲进了他的教室,当着同学们的面,指着黎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骂。
“当爹的是大吸血鬼,吸人民和国家的血液!你这当儿子的就是小吸血鬼,吸我家的钱还不知恩图报,到处惹是生非,和学长搞同性恋,弄臭我们家的名声,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有你这样的亲戚。还让我妈来给老师赔礼道歉,凭什么啊?啊?凭什么!”
凭什么?
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层面,刘妍的话看似咄咄逼人,实际上不堪一击。
但当年不谙世事的黎煜做不了唇枪舌战的理中客,他自小只听过喋喋不休的赞美和夸耀,何曾成为过众矢之的?
那日,他又羞又恼地跑开或好奇或鄙夷的指指点点之间,半个月之后独自申请辍学,就没再回过校园。
那是黎煜人生里极为灰败的半年。
家族矛盾,声名狼藉,初次品尝到生活的苦难,顶起生活的大梁。
起因是顾贺良,但就算没有顾贺良,也会有顾贺优顾贺差,导致他最终要与黎萍家分崩离析。
他本就走艺术的路子,现在倒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分明是一件“原来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