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瓦冷霜重。
宁宁。你还是不要太过思虑了,我看这一切未必没有转机
已褪下繁复精美宫装的姜雪宁坐在梳妆镜前,抬眼便从铜镜里瞧见了身后的尤芳吟,和她脸上的笑容。那笑倏忽即逝,便如这人声转瞬沉寂在空荡的坤宁宫中。
是吗?姜雪宁低眉。
已然身死的周寅之,病入膏肓的沈玠,名义上即将登基的幼子在途中更是不见半点消息,张遮也因她身陷牢狱。
多年来的心血一朝倾覆。
身后之路全盘斩断,而在面前等待着她的,是不见一丝光亮的前路,暗中立着噬人的野兽,还有终于来向她讨债的燕临。
燕临。
青梅竹马,两情相许,卷入谋反,千里流放。多年后,那被势利的高门小姐践踏了真心的少年卷土重来,洗刷了冤屈,颠了这旧王朝。
像极了当初燕临费尽心机为她搜刮来的话本故事。
而谁听了看了这话本不夸一句忍辱负重的好儿郎?
那昔日旧爱终是瞎了眼,看错了人,定是要匍匐跪地,哭求少年原谅的。
姜雪宁被想象中自己披头散发跪地嘤嘤直哭的场景逗笑了。
她颇有些兴冲冲地转身,喊道:芳吟!她十分依赖尤芳吟。
芳吟在陪伴姜雪宁的日子里,给她讲了许多精彩纷呈的打脸真香小说这是尤芳吟的独特叫法,尽管姜雪宁当时听得似懂非懂,如今倒是切身体会。
可这殿中除了静侍一角的侍女,哪还有尤芳吟的身影?
一直寡言的侍女终于走上前来回禀,原来芳吟已走了有一刻钟了。
几更了?姜雪宁低声问道。
回娘娘,已经二更天了。
姜雪宁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宫廷政变,人心惶惶,一切从简。
姜雪宁卧于床榻之上,沉沉叹了口气。
又是一天过去。她伸手摸到枕下的金簪,尖端早已被磨钝。
烛火熄灭,门外守卫的影子投在门扉之上,被拉得斜长。
少年将军报复的决心不可小觑,种种皆暗示着这位荣宠一时的皇后即将遭受的磋磨。
而他始终没有来,她只能在煎熬中等待。
让她惶惶不可终日,也是他的手段之一么?姜雪宁苦笑。
不过在今夜,就先让她在睡个好觉吧。
宁宁!宁宁!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从树下传来。
树下?她抬头,繁盛茂密的树叶陡然映入眼帘,枝桠舒展,层层蔽日,目光越过姜府高墙,便可见远处富丽堂皇的皇宫,巍峨的宫殿虚无缥缈,又仿佛触手可及。
彼时阳光正好,从苍翠的树顶间隙漏下,微风晃动着一片光影,落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
而树下的少年郎可看不到这一幕,他只看得见对方在空中摇曳的裙摆,随着双脚晃荡而震颤的树干。
他绕着大树急走了几圈,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思考砍倒这颗百年老树的可能性,又抬头瞧了瞧,似乎恼于自己学艺不精,又是万分疑惑少女如何落到这高度的树上。
方法遍寻不得,他只得一声接一声地呼喊。
她噗嗤一笑,少女稚气的面容上隐隐可窥日后艳冠群芳的绝色。她随手揪了几片树叶朝下洒去。
树叶稀稀落落散在树底苦闷的少年人身上,他掸了掸玄色的衣袍,似乎更着急了,剑眉拧紧,俊朗的面容满是不赞同之色,声音更是隐含怒意:姜雪宁!你给我下来!
她高声笑道:燕临,怕甚!此处风景独好,你也真该上来瞧瞧!
那少年听了竟也不急了,静静瞧她一会,说道:也罢,你且安心看好了。只是以后切莫央求我帮你扮男装,出府去了。说罢燕临悄悄等了一会,却不见对方半点回应,顿时气极,一声不吭走掉了。
树上的姜雪宁远远看到摊贩和路人争执不休,小孩从东边跑到西边四处乱窜,很是欣赏了一番街景,才后知后觉朝树下张望。
燕临?燕临?耳边只有树叶沙沙摩挲声响。
嗳待会要向燕临好好赔罪才是。
这树上来容易下来难,姜雪宁小心翼翼,还是一个踩不稳,落了空,一声尖叫,身体不受控地向下跌去。
这时突然从廊下闪过来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接住姜雪宁后就地滚了几圈。
她清楚听到身下闷哼一声,急忙睁眼坐起,拂去彼此身上的草叶碎屑,抚着对方略显苍白的脸唤道:燕临,燕临。
燕临其实并没有事,只是少年身量尚未长开,从高处被同龄人猛地一撞,浑身颇为酸麻,使不上力气。
他暗想果真该听从兄长教诲,勤加练习。
正混沌思忖间,一滴眼泪忽地掉在下巴上,顺着脖颈没入衣领。
燕临一怔,抬头便瞧见姜雪宁一双美目盈满了泪水。
他果真心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