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的八月末,正是秋老虎天气,晌午的时候依然能热的人汗流浃背。
梁浩然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大帆布包,偏着脑袋在肩膀上蹭了下脸颊边的汗,看着车站外头举着小黑板的一伙人发愣。
他是今年刚毕业的师范生,从县城来的,当初本以为毕业后能留在城里,可惜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分配到一个听了好几遍都没记住名字的村沟里去教书!
本来他是想跟父母商量,希望能托人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留在县城里工作,再不济哪怕乡镇上也行啊。
但是勤恳务实了半辈子的父母不同意,让他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勇于到基层去,振兴农村教育,做祖国的螺丝钉,哪有需要就往哪拧。
梁浩然在家里和父母周旋了多日无果,没办法,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这不,刚到了小镇,下了客车,迎面他就看到车站外头那伙人了,确切的说,他是看到那伙人举着的小黑板了,上头用红色粉笔写着几个大字:“热烈欢迎梁浩然老师”。
梁浩然心烦气躁的站在原地愣神,那几个人这会儿倒是注意到他了,试试探探的朝他移动过来,打头的一个梳着大背头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边上下打量他边问:“小同志,请问你是梁老师吗?”
梁浩然在这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强压下心里的烦躁,点头应道:“嗯,我是梁浩然。”
这伙人立刻笑起来,“哎呀梁老师,可等到你啦!”几个人七嘴八舌的,不由分说就抢过梁浩然手里的大包,非常热情的帮忙拎着,把梁浩然围在了中间。
“你好梁老师,”那个大背头戴眼镜的男人用两手握住了梁浩然的手,很是激动的说:“我是旮南崴村的村支书,我姓刘,你叫我老刘就行,”他又拍着身旁举小黑板的瘦高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村里小学的校长,王瑞王校长。”
梁浩然挤出个礼貌的微笑,朝这两人点着头道:“刘支书好,王校长好。”
“好好,别见外别见外。”王校长放下小黑板,有点紧张的搓了搓手,“小伙子长的挺俊啊,真是一表人才呀!”
梁浩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依旧挂着假笑,没说什么。
刘支书又给梁浩然介绍旁边站着的四男一女,年龄段参差不齐,“这几位都是学校里的老师,”他又握住了梁浩然的手,诚恳的说:“算上王校长,学校里的全体老师一共七个人,除去有一个帮邻居给老母猪下崽子实在来不了,剩下的都来迎接梁老师了。”
“我们都盼着你来呢!”帮梁浩然拎大包的一个男老师笑着说:“头一回有师范生来,村里还没来过这么有文化的老师呢!”
梁浩然听到这更堵得慌了,恨不得立刻转身上车返回县城去!
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去了,他看着围在身边兴高采烈的一圈人,简直欲哭无泪,张嘴无言。
刘支书见他不说话,以为是累着了,赶忙拉着他朝车站外头的大马车那走,“快快快,咱们这就回村,让梁老师先歇歇。”
马车上有厚草垫子,上头还铺着一层大花布,看着像是块新布料。
梁浩然不知道该坐哪,正寻思着要不要脱鞋上去,身后的男老师直接就把他给推上去了,“梁老师你快坐,累了就躺着,这都特意给你整的!”说话间这几个人就分别坐在了马车两侧的挡板上,一齐笑呵呵的瞅着他。
皮毛黑亮的大马拉着木板车颠颠颠的跑起来了,王校长坐在前头把鞭子甩的咻咻响,高兴的不得了。
梁浩然看了看两边用殷切目光盯着他的人,又眯着眼睛看了眼头顶火燎燎的大太阳,感觉自己要晕了。
估摸着能有半个多小时吧,马车终于颠到村里,停在了刘支书家门口。
“来,梁老师,这是我家,先进屋喝口水。”刘支书和其他人簇拥着梁浩然往院里走,又回头朝趴在院外土墙上围观的几个孩子喊话,“你们快去告诉丁老师一声,说梁老师到了。”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拉开架势正要跑,刘支书就一拍大腿,“哎呀,这不是来了么!”
梁浩然顺着刘支书的视线朝院外看过去,只见远远跑过来一个穿白色半袖衬衫的男生,迎着午后的阳光,边跑边笑着挥手,也许是热的吧,脸蛋还红扑扑的,更显得那笑容明亮热烈。
不知道为什么,梁浩然突然就想到了刚才在村口看到的金灿灿的向日葵,这一路上唯一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这就是帮老母猪下崽子那个丁老师,学校一到六年级的思想品德课和自然课都是他教。”刘支书拍了拍梁浩然的肩膀,笑眯眯的说:“你的食宿问题就安排在他家,这是村里决定的,大伙都放心,以后有啥事儿你问他就行,丁老师人可好了。”
梁浩然点点头,这时丁老师已经跑进院了,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才忙完。”
“你来的正巧,我们也刚回来,”刘支书把梁浩然往前推了推,可骄傲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