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丁爸回来了,个子不高微微驼背,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只是喝了酒就有点嘴碎,今天炖鸡肉嘛,丁爸高兴的喝了一小杯高粱酒,在饭桌上一直嘟嘟囔囔的讲着村里家长里短的事。
不过饭菜的确很香,听丁妈说,丁小山从小就很懂事,能够着锅台的时候就帮丁妈打下手,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是丁小山在做饭了。
梁浩然没少吃,菜的口味咸淡都很合他胃口,本来他还想客套客套少吃点,但架不住丁妈和丁小山一个劲儿的给他添饭,他也没真拒绝,最后撑的肚皮都鼓起来。
吃完饭天也要黑了,村里没啥玩的,丁小山家里只有一个小黑白电视机,就能收看一个电视台,这个时间还是新闻联播。
丁小山倒是看的聚精会神,丁爸又出去串门子了,丁妈坐在炕上给丁爸的袜子打补丁。
梁浩然觉得无聊,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就回自己的那间小房子里,折腾了一天,这会儿算是静下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鸡鸭鹅咯咯嘎嘎的叫声,也许是邻居家的,也可能是丁小山家的,就在大屋后边,那是个小后院,猪圈和鸡架都在那,养着一群家畜,旁边又是厕所,即使已经收拾的很干净了也还是有股混合的臭味。
梁浩然躺在炕上看着低矮的屋顶发呆,黄黄的低度灯泡顺着一根黑色电线垂下来,被窗口进来的风吹的微微晃着,墙壁花花绿绿,糊着各种烟盒报纸。
新鲜劲儿已经过了,梁浩然的情绪又回到最初的状态,烦躁。特别是后半夜去上厕所的时候,他光顾着用手电筒照下面的路了,一只脚刚迈进厕所,迎头就撞上一个大蜘蛛网,黏糊糊的粘了满头满脸,一只黑色的大蜘蛛差点爬他嘴里去!
梁浩然睡意全无,回去躺炕上翻来覆去的闹心,好不容易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可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丁小山叫他起来吃早饭,今天开学了。
小学校在村子南边,临着苞米地,梁浩然跟着丁小山走到学校的时候,那心情就更沉重了。
两排低矮的小平房南北相对,中间的空地也就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勉强算是操场吧,已经长了不少荒草,一米来高的破砖墙围在四周,墙外还刷着一行大白字,“有学问的人都来教,没学问的人都来学。”
每排小平房平均隔成四间教室,除去一间杂物室和一间老师们的“办公室”,剩下的六间就是六个班,也就是六个年级,每个年级十多个学生,全校总共才八十来个学生。
以前王校长也是带班级的,但是现在梁浩然来了,王校长就撤下来做真正的校长,由梁浩然接替他带四年级,教语文和数学。
进了教室,梁浩然的情绪简直跌到了谷底。
裂着缝的黑板,完全不同的木板拼成的桌椅,桌面高高低低,椅子歪歪斜斜,即使教室已经很小了,还是有点空,仅有的十二套桌椅都没坐齐。
教室里只有十个学生,开学第一天就有两个学生没来,其中一个据说是赶集去了,另一个好像不念了。
第一节课按理应该是师生互动,彼此熟悉,但这里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十个孩子坐在下面傻傻的看着梁浩然,像看新奇的猴子似的,让自我介绍也不会,都低着头趴在桌子上傻笑,个别胆子大的男孩至多也就站起来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害羞,也是一种从没触碰过外界的扭捏。
而这一切在梁浩然看来,简直糟透了,他没法想象怎么在这样破烂的环境里教这样一群孩子。
下课回到办公室,丁小山和王校长他们都过来问他感觉咋样,孩子们是不是特别淘气。
梁浩然敷衍的笑了笑,说有两个学生没来,其中一个女生的名字他还没记住。
丁小山皱了皱眉,“那个不念了的孩子是不是叫王丹?”
好像是这个名字,梁浩然迟疑着点头,“应该是。”
王校长在旁边叹了口气,看着丁小山惋惜的摇摇头,“哎,白瞎好苗子了。”
听这意思那女生像是学习不错,但梁浩然没再多想,他不觉得在这村沟里能有什么希望,何况已经不念了。
丁小山没再说那个女生的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煮鸡蛋递给梁浩然,温声道:“你早上吃的太少了,一会儿要是饿了就垫巴一下。”
怎么说呢,梁浩然没想到丁小山会这么,额,这么体贴,他惊喜的接过去,鸡蛋还是温热的。
第一节都是带班老师的课,丁小山应该是趁这功夫回去煮的。
梁浩然忍不住心头的熨帖,咧开嘴笑了,“谢谢小山哥。”
“诶呀,”坐在梁浩然后边的男老师笑呵呵的逗道:“处的这么好啊,都称兄道弟的啦。”
丁小山的脸又有点红,憨憨的对那个男老师笑了笑,然后低声嘱咐梁浩然,“孩子们从小都跟这些老师混熟了,可淘气,你严厉点,他们肯能老实听你话,都是好孩子。”
说到这个梁浩然就笑不出来了,他转头看着对面那排灰突突的平房,无力的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