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庙的牌位、君主风光的葬礼,先朝天子在禁宫中的最后一段体面是由新君来主持的,正好新君也是心向本家,一个想迎立自己的父亲入太庙,一个却又是有着先帝遗孀和新帝养母身份的女子,她若是肯说一句话,皇帝或许也会有些忌惮,但他们却是不谋而合。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没有自己亲生儿子的皇帝,即便是大臣们会觉得不妥,可为了自家也不敢和皇帝闹翻的,哪怕正统旁落,也只是上书劝谏,等到尽过自己的绵薄之力,也就算是对得起先皇帝了。
天子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力总是孤独的,也总有许多不能和人说的秘密。
太后与一些知情的人总以为他那几个月都是因为不能给生母名位便逢陈太妃薨逝,因子欲养而亲不待自责难堪,所以才用了天子为母亲守孝的规制,六个月茹素挂带,不召幸任何嫔妃,只是在陈氏夫妻到京中敲登闻鼓的时候,他才拣一些听起来不那么离奇地说与她。
“七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云滢感知到了圣上的感慨,她想想一些自己过去的事情,却有几分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正好是寒冬,大家都穿着单薄的舞衣,可是都十分欢喜,毕竟能见到陛下天颜呢,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不知道才能见官家几回。”
“好些姑娘都故意把自己的衣裳领子往下拉,要迷住官家的眼睛,”云滢不许皇帝有一句半句的荤话,自己想要调侃的时候却不管,“还想上官家的御榻睡一晚的。”
“朕的万寿宴上,你们就在想这些?”
圣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隔得那么远,只能知道这些舞女容色与舞艺都还不错,但衣着单薄,颇有几分可怜,但是怎么能如此观察入微,连衣领开到哪都一清二楚:“那阿滢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拉过吗?”
“那怎么好意思,我可正经了,外面那么冷,谁要露给官家看?”云滢啾了他一口:“我就是没露,七郎不也是喜欢上我了吗?”
“朕第一次见你……”
圣上知道她喜欢听什么,故意沉吟了片刻,等到云滢有些耐不住了才笑吟吟地笑话道:“同阿滢说的好像不大一样,这个小姑娘好像胆子大得很,朕同你说话,你居然敢偷偷抬头看朕,当真是没规矩们,也就是生得好看一些,舞跳的好,可是看得出教坊还是没有把你养好。”
“七郎还要意思来讲别人,现下养不好我的是谁?”云滢没听到她喜欢的话,便只是瞥了他一眼:“难道还有比陛下更能把我惯坏的人吗?”
那不过是他许多寿宴中最平凡不过的一次,他高高在上,她抬头都不能完全看清,明明就像是两条相互没有任何交集的直线一样,却渐渐缠绕在了一起,现在已经不是她来抬头仰望着圣上,而是要抱着他,环着他,叫皇帝俯低来同她说话。
圣上如今一扫阴霾,正欲叫人进来给云滢拿些湿帕子擦脸,外面却已经响起了内侍的声音。
“官家,秦相公和陆相公在外面跪了有一会儿了。”
江宜则的声音隔着屏风透进来,隐隐有些担忧,他本来以为皇帝这个时候是不会有心情同贵妃待上太长时间的,因此叫人在外面跪一跪也没什么,但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帝对贵妃的耐心,现在外面的日头这么大,陆相公都有些受不住了。
“不知官家是想什么时候召见两位,外面总有内侍往来,”江宜则斟酌词句道:“陆相公毕竟文弱,担心叫人看见了不大好。”
皇帝对士大夫一向都是很客气的,即便身份再怎么尊贵,也得有礼贤下士的气度才行,哪怕是现下有事需要人候着,不是叫人去偏殿等一等,也会允许人待在屋檐下的阴凉处。
除了谢罪,还从来没说用跪着等的。
云滢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这个陆相公是谁,陆不算是一个常见的姓氏,何况又是和秦连在一起的,那大抵就是原本那位渤海郡夫人的夫君了。
“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官家不是才召见过他们吗,怎么又要来求见?”云滢情知是因为皇帝废后的事情叫前朝诸多非议,但也稍微有些闷闷不乐:“七郎还说将来一定要立我,他们这样思念原先的圣人,哪里会同意?”
“除了你朕还能立谁?”圣上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难事,责怪地看了一眼云滢:“同你这个缠人的说了这么一些话,反倒是将正事忘记了。”
她不知道,原本皇帝是准备单独留人说话的,但是因为她这个时候过来,才会叫人在外面等这么久。
但是在外面的人看来,圣上叫他们候在外面,便是在用软刀子杀人,成心耗一耗他们。
圣上也确实有意冷冷他们,因此只撂了人在外面不管,既没有赐茶,也不赏一个恩典叫人先回去:“他们确实是为了秦氏,不过却是朕叫他们留下,好叫他们知道朕的意思罢了。”
“传他们进来。”圣上的声音沉了下去,并没有和云滢在一起时的轻松与温和,反而带了几分凌然之意:“陆卿家既然体弱,就多在外面跪一跪,先叫秦四进来。”
云滢起身正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