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里间卧房。其实整座问月轩,他能踏足的甚至只有这间正房,想出这道房门都会被人斥责。
他放柔了声音,如划过肌肤的丝绸,水一般的熨贴:“青乔,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有几个人的地位比得上你?”
“哈,哈哈!”纪澶忽然大笑,跌坐在垫了软垫的木椅上往后一仰,“云思啊,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提你的志向和气节吗?我跟你不一样,我没什么以死明志的决心,我也知道我没有从绝处搏出一条生路的本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平庸,愚笨,碌碌无为!云思,你看走眼了!”
江青乔愣了一愣,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觉得心中涨满了无限的柔软。
“云思,今生你我做君臣的缘分终究是尽了。”
他瘪瘪嘴,撒起娇来:“青乔吃这样的亏,原来陛下是半点不会心疼的。”
江青乔后知后觉方才出言不逊,总归是怯他三分,不情愿地小了声音:“他这样肆无忌惮,眼里没有我,没有江家,又岂会把陛下放在眼里?”
江青乔不乐意:“我受的伤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我定要还他一百鞭子。”
凌霄似是陷入了一段回忆,他说完这些,满室只余一地寂静,过了会儿不知又想到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声。
身前这个男人对他有一种危险的吸引力,让他畏惧又兴奋,渴望带来一些不由自己掌控的痛楚。
方送走她,江青乔给伤口上完药,直奔禁城而来,一张脸被绷带裹得好笑又可怜。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您。我以为,假如我肯抛却一切以今生相随,可以辅佐您涤清天下。”云思微叹,“我当真是幼稚。”
凌霄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踱步端详:“碰到硬钉子了?早便劝你少惹些事,今日可算是吃到苦头了。”
他想做些什么,潜伏已久的欲望在作祟。他不是天真无邪不知世事,懂一些不可言说的欢爱,可是在凌霄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被动地、全盘接受着他随心所欲的牵扯。
江映黎得知消息后找到凌霄大发雷霆,凌霄百般安慰,许诺定会严惩不贷。
那简直称得上是耳鬓厮磨了,一股热流唰得涌上头顶,在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下不堪一击。江青乔全身几乎都烫了起来,有一种被摧毁的冲动。
韩谦还没想好怎么替云思说两句好话,又听他自顾自地道:“唉,你怎么会知道,你们以前又不认识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家都说他端正文雅,小小年纪就有君子风范,其实一点也不是。他动不动就爱生气,幼稚的很,只是他都不让外人知道。”
凌霄道:“你身强体壮的,晏云思是个药罐子,只怕鞭子没抽两下他人就先没了。把他送走,也算绝了他的念想。朝廷正在各地收拢前朝的文人旧臣,若在此刻因这些私事对他滥用刑罚,岂不寒了那些人的心。暂且先忍耐他些时日,总会教你出气的。”
云思视线随他扫过里间,却忽然看到一件熟悉的外袍,被随意扔在床榻上。
能入殿下眼的只有锦衣珠宝了吗?”云思神色异样的平静。
凌霄道:“这话可是没良心的。我若偏心他,怎么就不罚你?从前你胡作非为惹了那么多事,我可曾同你较过真?由着你胡闹,不就是不想让你天真无邪的性子受拘束吗。
凌霄叹了一声,捏捏他没被绷带缠起来的另外半张脸:“你又钻到我心里,知道我不会心疼了。”
江青乔道:“那陛下要怎么为我主持公道?”
江青乔便也没话说了,嘀咕道:“陛下就是偏心晏云思。什么念想?我可不知道。”
凌霄拍拍
凌霄沉了脸色:“青乔——”
凌霄离他很近,气息扑了满怀:“青乔,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你,知道吗?”
“天下吗……”纪澶声音落寞,“当年我也以为总有一日我会坐拥天下,到那一天,你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如今我所能栖身的,只剩下这小小一方宫院了。”
“到底是你先惹的事,又吃了亏,传出去也不好听,就先将他禁足在府里,你既看不惯他,索性便将他打发出京,免得你心烦,如何?”
“错了,殿下。”云思慢慢地道,“永丰十四年,圣上命你前往水患灾区视察,你欣喜若狂,踌躇满志要证明一番自己的本事,却为奸人迷惑,贪图一时之利,险些酿成大祸。泰和元年,你遭四皇子陷害,方寸大乱,不想如何反击,只想到进宫向皇帝喊冤。一桩桩一件件,这么多年您的秉性我如何不知?”
江青乔越发地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陛下同晏云思情谊匪浅,那样妖媚的男人,陛下自是舍不得责罚!今日还只是甩了我一鞭子,只怕明日要篡位陛下也不管不顾!”
他认出来,那是他为凌霄所囚后,,凌霄却道:“他发起脾气来是不是一点道理也不讲?他就是这样。”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又有点惋惜自己没亲眼看到。
韩谦闭嘴。
纪澶心中一震:“你为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