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头去不去看他,但烤鸭的香味飘在炎热的空气里,我有一阵形似晕船的眩感。
“就这一次,小妹,帮帮哥嘛,这只鸭全给你。”他过来摇我的肩膀。
“你去把门给我关上,别被爸听到了。”
“那你帮不帮我嘛?”
“不帮。”
他急了眼,抬起巴掌像是要打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你连你哥都不帮,小心我告诉爸。”
好嘛,拿爸爸来威胁我。我爸虽然一直夸我好,可是却一点也不疼我,我哥出了什么事都先帮他解决,而我的事都让我自己办。他教育我说,妹妹要听哥哥的,哥哥提出的要求妹妹是一定要做到的。
“徐霁明,你就是个无赖。”如果我到了十八岁,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身不由己了?
“所以你帮我了?”
“你说什么忙嘛。”
“没什么,”他从身后抽出一封信来,“就是托你帮我送点东西咯。”
我知道他又要玩什么鬼把戏。送情书这事儿他常干,这种恶心肉麻的事情很符合我哥的风格。
“我劝你放弃了,”我迟迟不接那封信,噢哟,还是粉色的,上面喷了不知道什么气味的香水,“她不喜欢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喜欢你。”
“徐景何你他妈找死了。”我哥恼了,他把信丢到我的后背上,“要不是她不让我去找她,我会来找你?”
“今天这忙,你不帮也得帮。”
我听到他砰地一声关门的声音,又听到门外传来一句:“爸,你看看你生了什么个女儿。”
我转过头去,哪儿还有烤鸭的影子。窗户大敞着,信飘到了地板上。我拾起来,吹一吹上面的灰,顺便想要吹掉上面甜腻的香水味。
我哥什么都不好,就是字写得还行。我看到封面上的“常荞”两个字,觉得它们好美。
那个下午我口袋里藏着信去常荞家。我坐了二路公交车,从起点站一直乘到终点,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乘客。我穿过一条没斑马线的马路,走进小巷子里,路过一个废弃的公园,再往里走几步,就到了常荞家的院子里。
文旦开始熟了,它们表皮的绿色已经逐渐泛黄了。它们低低地挂在灌木上,我盯着看了好久,心想,如果现在摘下来打开吃了也不是不可以。
我往窗台上喊:“姐姐,我是徐景何!你让我上来好不好?”
干送信这活儿我算是经验丰富。她妈这时应该在照看店,她一个人估计待在自己的房间,我往上喊一声她一定会应的。
果然,我看那扇窗子推得更大了些,从中露出常荞的脑袋来。她的头发直直地垂下来。她头发剪短了很多,以前是很长的,也这么垂下窗户,好像我可以如王子一般攀着它们向上爬一样。
“你上来,门没锁。”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推开她的房门,四年过去了,里面还是一点没变。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画册和书,柜子上有她和她妈的合照,她从前跟我讲过,那是在长白山天池拍的,洗下来花了很多钱,但是照片背景白茫茫一片,连她们的笑容都是模糊的,估计是起雾了吧,她说,山顶是很容易起雾的。我们这儿只有小土丘,我从没见过山顶的雾景。
而此时常荞正趴在她那扇靠墙的小床上,面对着窗子看着一本黄色封面的书。她见了我把书放下,朝我笑笑。
“小妹,文旦还没熟,不然就给你摘点吃了。”
“那什么时候熟咯?”我把信藏在背后,站在门口问她。
“八月份,还远着呢。”她穿着背心,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背部的骨骼。屋里既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我看她使劲用把蒲扇扇着风,汗水还是打湿了她的胸口。
“你过来嘛。”她边说着边往床里边缩了缩,我过去,坐在床沿上。
常荞对我哥坏,对我却好极了。从前每次我当我哥的送信员,来她家找她,我们就一次坐在她的小床上剥文旦吃。实际上我们吃的都是酸的,文旦八月才熟,我从没在这儿吃到过完全熟透的文旦,我想起四年前的八月,她一别就很久也没回来。
“你来干嘛?”她帮我脱下我的鞋子,让我一起躺卧在床上。
“喏,”我把信递给她,“我哥要我给你的。”
“我就知道。”她拿了信,随意地丢在一旁,“他搞来搞去还是这一套。”
“对啊,”我笑了,“我都知道里面写什么了。”
“花儿谢了还会开,鸟儿飞了还会来,只要你去寻。而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们几乎是一起念了出来,我们哈哈大笑,嘻笑着耸着肩膀。
“路远吗?有晕船吗?”我问她。
“我从上海那个方向回来的,杭州那边的话这几天没船。”她把自己湿透的碎发别到耳后,“是大船,不会晕。妈的,过了这些年,船票竟然更贵了,本地人都不给减价的。我还在售票处跟卖票那人吵了,因为我不会说本地话,他就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