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送入朝天殿的时候,子书岚卿不在,因为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他自己给自己倒腾了点儿药,然后顺利称病。斐然负伤,朝堂上下一时间竟已无人可用,问大臣们怎么办,一个个的做官做的油嘴滑舌,冠冕堂皇的话说上一通,什么实质性建议都没有,可那一个个的都是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散朝回宫后,御书房里的一应物什被砸了个精光。
难怪他丘玥国国土被侵。
这日的早朝格外的沉重,金碧辉煌的朝天殿内寒冷的令人颇感森然。京都终于成为了最后一片土地,子书岚卿也不得不“带病”上朝。
国之将亡。
朝天殿外,红漆白面的鼓仍旧静立,只是周遭又多了些许侍卫。元黛站在不远处,甲胄加身,她轻轻一笑,果然不一般了啊,怕人敲鼓,干脆把鼓围起来了么?
耳畔传来翁王一句轻斥:“翊王不可无礼!”
“是,”子书岚卿轻声道:“皇叔教训的是。”
皇帝忍了忍气,小心翼翼对子书岚卿道:“皇弟可好些了?”
但子书岚卿并不吃他这一套,他掩口咳了咳,哑着嗓子道:“咳咳,陛下不如直接一些,就问臣弟可能带兵打仗了不好么?”
“是吗!”殿门被一脚踹开,元黛一袭甲胄迈着阔步走进来:“我自尽?我为何要自尽?我报仇,难道就为了那青史一笔么?”手中利剑向后一个回旋,她将剑尖直指帝王:“我自然还要害我家破人亡的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忠骨已寒,热血已凉!您昏庸无道,宠信奸佞听信谗言都没得天遣呢!我自尽?哈哈哈!不管是那逼我跳崖的兵将是姓子书还是姓慕容,都是一窝亲!世风日下,奸佞当道!黎民百姓深受其害却不得言语!文字狱血流成河!你的血债早深似海重似铁!我今日不只为自己,更为天下受你荼毒的百姓、文人,讨回公道!”
丘玥天朝六百八十八年初,一月十三日,太子薨逝,次日,天子不豫(天子生病的讳称)。
他无欲无求的翁皇叔啊,到现在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护着座上之人了么?
“朕知道,”皇帝有些局促的抚着龙椅的把手,他磕磕绊绊道:“朕知道,知道你怨恨朕,觉得朕不对,你逼朕给元家翻案,你觉得朕是为了颜面不肯,可,现在是大敌当前,这样重要的时候!你,你不能!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儿女情长的,乱了大局!况且我也证实了元家是冤枉的,给他们家洗雪沉冤了,若皇弟依旧为此耿耿于怀,我这做哥哥的也是无法……况且,那丫头都跳崖自尽了……”
同月十九日,慕容允瀚以陷害忠良之罪名下狱,裁决未定。
秋风扫落叶,雁阵归南去。丘玥天朝六百八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子书岚卿带兵一路挥军北上至彭山,终于收复了一半国土。斐然伤愈,接任将军,继续与承和久战。八月十七日子书岚卿携一百亲兵抵达京都,消息一路传进了朝天殿,传进了禁宫内皇帝的寝殿,倏的一下,大病初愈的帝王手指一僵,指尖黑色棋子铮的一声跌落,帝王头一昂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丘玥天朝六百八十八年夏,四月八日,国都,破。
城门大开的那一刻,子书岚卿领一队兵马顺势而出,大杀四方,众兵士皆不知从何而来,不过一日工夫,便令承和大军直退二十里外,京畿失而复得,子书家的天下得以暂时保全。
丧钟三声,昭示着一个时代的逝去,朝天殿上再无人能安定的做什么老油条,个个儿都揣着一颗扑通扑通跳的心等着审时度势别站错了队。僵持四日,八月二十七日,后宫婉妃诞下麟儿,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子书岚卿要下杀手好自己登基的时候,次日早朝,幼子襁褓之中登基为帝,诏书为子书岚卿亲自盖下玺印,并只自封摄政王。
依旧是金碧辉煌的朝天殿上,太监总管抱着幼帝坐在龙椅之上,子书岚卿着礼服与众人揣度审视的目光中缓缓步入大殿。他要明目张胆夺位?夺权?还是想让这先帝唯一的血脉活一阵子再死好名正言顺继位?
子书岚卿走到最前,正当众臣开始暗暗猜测他是不是要效仿开国时慕容家第一代家主,为臣不称臣时,子书岚卿果断单膝跪地,拜伏下去:“臣子书岚卿,叩见陛下。”
第八十一章 煦色韶光
慕容允瀚处斩那天,京城下了好大的雪。这是入冬以来京城的头一个雪天,比往年都要来的早得多,也大的多,一夜过来,园子里的竹林被压倒了一片,脆弱单薄些而又未来得及包裹上的小树苗苗,也都被冻坏了,颤颤巍巍都迎立风中。牢中更是格外的冷,自绣鞋踏上牢狱那土糊的地面的那一刻,冰凉便由鞋底一直传遍全身。
牢中每一寸地方皆是凉透了的,眼瞧着那些犯人被更加冰冷的枷锁套着,偏身上单衣又着实太冷,个个都是瑟瑟抖着的,眼见了人来,想大声呼喊些什么,奈何也着实冻的不轻,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元黛偏头,看了眼身边依然衣着单薄的子书岚卿,或许边疆条件之险恶不亚于此,他方会如此喜凉。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随即问询,元黛却只是微笑着摇头,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