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姿站在楼梯尽处,一双妙目好奇地注视着冯玉殊。
冯玉殊犹豫了片刻,启唇问道:苗姑娘,是他的旧友?
苗姿红唇一勾,下巴点了点冯玉殊取下的珠钗,只是道:我可以帮你带给他。
冯玉殊静静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暗自攥紧了袖中的手,踟蹰不定。
她不认识、也不信任这苗姑娘,可又实在不愿放过,这唯一的一线可能。
苗姿微偏了头回望她,有些天真骄纵的模样,慢悠悠道:你不信我?我最近才见到孟景呢,他自南来,只带着他那把长刀。哦,他好似也有一根珠钗,时时带在身上的,我第一次见,实在惊讶。
她顿了顿,笑了笑:那也是你的吧。
冯玉殊料想或许是极乐山庄那一支,却没想到他还带在身上。
她微微脸红,心中放下了几分戒备。怀中的珠钗什么的,实在太过隐秘,若不是友人,能得知这种事的概率,也太小了。
何况那人是个闷葫芦,更不可能随意说出去了。
冯玉殊思及此,微微吐出一口气,向她一礼道:如此,便有劳苗姑娘了。
于是取来纸笔,将留给孟景的话仔细写下,又以火蜡封好,郑重地交给了苗姿。
如此折腾一夜,眼见得远天隐隐发白,云锦扯了扯冯玉殊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小姐,该走了。
冯玉殊点点头,站起身来。
两主仆站在漆黑的巷弄中,冯玉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店中,苗姿将信收了,正微微笑着。
两人拉起了风帽,就着夜色,匆匆回到了冯府。
京城的冬日里,暖融融的午后并不多见。
挽碧领了差,从库房处刚提了东西,迎面便碰上冯玉殊。
她比先前有气色了许多,穿天青的短袄,颈边一圈白绒绒的兔毛,端是玉雪可爱。
冯玉殊刚从王夫人处过来,手中捧着好几本上了年岁的发黄的账册。
这些帐册是她母亲的所有物,记录了几十余年家中的开支收入,其中有一项,正细细列了冯玉殊所有的嫁资。
看见母亲的笔记,脑中便浮现出无数个日夜,母亲坐在案边,微微皱着眉,眼前一卷摊开的账册,时不时拨弄手边算盘的情景。
当年父亲过世,她来到冯府,身外之物都交了出去,只将这些看不出有什么用途的故人旧物,一直收在了衣箱底处,却没想到,如今这些东西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那日从票号回来,她终于振作起精神来,一连数日在房中,将里面缺失的、模糊不清的物项一条条整理、填补了,弄好后,便找王夫人要债去了。
冯玉殊即将出嫁,又有确凿的凭据在,王夫人竟找不到任何理由,能阻止她把嫁资带走。
于是便推说如今府里因着筹备她的婚期,人手实在不够,她嫁资有许多物品,有大有小,品类繁多,一时半会地清点不出来。
冯玉殊便带着云锦,好似每日都来库房上公似的,一待便是一整日。
两人在库房的各个角落翻呀找呀,每找着一件,便在帐册上用朱笔勾去,然后抱回东院。
挽碧碰上了冯玉殊,跟她打了个招呼,见她又抱了满怀的金石古玩,眨眨眼,促狭地低声道:夫人这会儿该怄死了。
冯玉殊也笑了。
她唇角勾起甜蜜的弧度,笼罩在她眉间、许久不曾散开的忧愁隐隐淡去,可见是真的开心。
冯玉殊这个人,平时看着挺软弱可欺的,但有时又觉得,她只是对很多事都不甚在意。一旦铁了心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她就好似换了一个人。
挽碧盯着她的背影,怔怔地看了会儿,心道人还是得有些念想,才足以支撑漫长的一生。
世上多凉薄,难得有情人。
冯玉殊能在青瓦围墙之外,遇见孟公子那样的人物,是她的幸运。
也希望那位孟公子,到底不要辜负这样一颗心。
挽碧这样想着,有几分羡慕冯玉殊,又有几分自伤身世。
冯玉殊回到了东院,不忍浪费这样好的的日头,便搬了凳子坐在廊下,扯起搭在榻边的、刚绣了个开头的嫁衣。
王夫人派来的婢女和仆妇们,只道她是想通了,不必同往常那般费干口水、还要时时提心吊胆她寻短见,如今只需要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添些茶水,自是乐得轻松。
只是,冯玉殊也有点太积极了。
她本来女红便出色,如今又费了十分心机,连裙裾封线处的针脚也一丝不苟,细细密密。
花样子更是画了好几版,伏在案上,一点一点地删改,从天光正好,到太阳西斜。
一天又一天,约定的日子临近了。
元旦的夜晚,冯玉殊终于再次寻到了一个机会,从冯府中溜了出去。
今日没有宵禁,是以街市上,仍有许多兴尽晚归的人群。
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