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落的茶馆内静谧安逸,茶案边一个红泥小火炉,热气氤氲,茶香满室,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
宋毓将案上的茶盏推给顾荇之,自带风流的桃花眼一挑,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决定了?他问。
语气是故作的轻松,眉眼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嗯。对面的人还是那副淡然的态度,举重若轻,仿佛十亿红尘都入不得他眼。
哎尽管早已知道答案,亲耳听到,到底还是难掩失落。宋毓甩了甩手里的折扇,可惜道:抛头露面的事你做不了,做个幕僚也不行?
顾荇之无甚表情,低头吹开茶盏上的白雾。
那我给你封地,做个异姓王也不要?
对面的人依旧是品茗不言。
宋毓将手上的折扇一收,哭丧着脸道:那我跪下来求你行不行?
言讫就要作势撩袍。
陛下!
与这声喝止同时响起的,还有杯盏轻击桌案的脆响。顾荇之肃然凝眉,深眸里罩上几分凛冽。
陛下如今贵为天子,这样的玩笑,不宜再开了。
宋毓撇嘴,又恹恹地坐回了榻上。
说真的顾和尚,他叹气道:你虽然帮我整肃了朝纲,可是北伐一事事关重大,非一朝一夕之功。南祁还需要长久的休养生息,厉兵秣马,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你真的
正因为如此,南祁的朝廷再也经不起一次巨变了。
顾荇之顿了顿,若是被朝官或者民间发现其中蹊跷,难免有心之人不会以此为借口,再来一次政变党争。为了陛下的海晏河清、一朝盛世
够了够了宋毓挥挥手,不想再听顾和尚念经似的瞎叨叨。
他转头看了看别间,忽然想起什么,气闷道:她这是有五个月了吧?
对面的人低头品茗,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呵宋毓翻了个白眼,我记得那段时间顾相不是正在血洗主和派吗?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白白的雾气拢上清俊的眉眼,白玉般的指反倒衬得手里那盏白瓷都失了几分颜色。
顾荇之神色平淡,温声道:陛下如今已是二十有五的年纪,操心社稷之余,应当多想想皇家的子嗣。
像是故意提醒他一般,顾荇之顿了顿,加重语气道:陛下中宫之位一直空悬也不是办法,应当尽快立后才是。
一席话怼得宋毓无言。
这人贯来就会这招,你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将矛头转道你的身上,然后手起刀落、杀人诛心
哼!宋毓气归气,但到底不傻。他扯了扯被顾荇之三两句问得发紧的襟口,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哪是为了朝廷,分明就是为了女人。
对面的人没有否认,原本清俊的眉眼霎时浮起几分柔色,像春日艳阳的潋滟。
她确实不太习惯宫廷和世家的束缚,她六岁入了百花楼,吃了太多苦,哪里都没去过顾荇之说着话牵起嘴角,柔声道:天远地阔,我想陪她到处去看看。
莫名其妙被酸了一把的小宋皇帝更心塞了,愤愤地端起茶盏闷了自己一口,也跟着顾荇之往别间茶室偷窥。
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推了推顾荇之的胳膊,低声道:说到皇后,还真想向你请教一事。
嗯?顾荇之转头看他,一脸疑惑。
咳咳就是宋毓扯了扯越发觉得紧的襟口,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关于女刺客,你都有些什么研究?
*
茶室的另一间,花扬正在跟花添讲她帮着顾奸臣残害忠良的过往。
说到眉飞色舞之处,她甚至恨不得提裙站到桌子上,来一段剑舞,吓得花添赶紧出手阻拦。
你、你小心点!她忙不迭地拖住花扬已经略显笨拙的身子,转移注意力似的往她手里塞去一块奶桃酥。
这是宫里的御厨做的,自然是外面买不到的味道。
有了奶桃酥的安抚,躁动的花扬终于冷静下来,舔着嘴跳回榻上,动作轻盈到不像一个孕妇。
花添看得心惊肉跳,你少跳来跳去的,这都几个月了?
花扬舔着手指看她,一双浅眸翻着想了半晌,最后放弃道:我不记得了,你去问顾长渊吧。
花添无奈,想着她这么粗枝大叶,应该也是不会照顾孩子,更不会提前准备些孩子的东西,便起身从包袱里翻了些小衣服、小裤子出来。
这些都是皇上让宫里的绣娘专门做的,她将东西一一递到花扬眼前,男孩女孩的都有,这次用不上的话,下次也能用。都是顶级的绣娘、最好的布料。
可是花扬喃喃,从身后的包袱里摸出一只小孩的软鞋,孩子的东西长渊都做好了,再拿会不会多?
花添愣住,目光落在花扬手里那只小巧的软鞋上。
缜密的针脚、精细的绣工,除了布料和花色不如宫里的绣娘,手艺竟然一点都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