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歧一架,打到了你身边来。至少你看书的时候,不再排斥旁边这个张牙舞爪的“问题少年”。他甚而还学着也跟着看起书,问他,便墨眉一挑,自吹自擂道:“梁实能问你书名,我也能。”
你嘲讽他只晓得读书名,他也不恼,“我晓得书名,看你读里头就好。”
日子消失在日子里,如水消失在水中。历史的车轨就这样在静默的《沉思录》《培根随笔》《理想国》中向前,母亲去世,你们上高中,一切稳稳地逝去,又稳稳地君临。
谢歧说,常蕤你要散心,成阿姨托我照顾你呢。
谢歧说,走嘛常蕤,今天隔壁大学很热闹的,听说是社团招新。
那么是很热闹的啊。
谢歧扯着你的衣袖,拉你穿过一面面人墙,最后自己挤到街舞社去寻热闹了,临行前还没忘记叫你自己好好玩。
你笑,一言不发地游荡在喧闹鲜活的人群里。年轻的气息钻入你的身体,再带出一点你肺里铁锈一般的呼吸。
青年男女三五成群地和你擦肩而过,落下一串盈盈笑语。你漫无目的地在人流中穿梭,感到自己与他们同是阳光下的自由人。
你其实不太喜欢热闹,你只是贪恋着这样热闹中的宁静。谢歧其实是知道的。你知道他在用一种笨拙的热情帮助你。只有将宁静置于热闹中,它才不至于演化成孤独。
人流熙攘中,烟灰色薄围巾加身的青年怀抱《理想国》,只慢条斯理地在花花绿绿的横幅和人群中穿梭。皮肤因不常外出而显出近乎瓷白的色彩,日光斑驳中,像是一块溢出暖色光影的琉璃。
你和人群有距离,却又全然融入在人群之中。笑意温和地注视着热闹的人群,疏离的温和。温和得实在过了头,溢出来,铺展成一面平湖。
你是一面悲天悯人的平湖。
周遭似乎隐隐愈发喧嚷。你定定神,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经意站在了魔术社的招新摊位前。带高礼帽的男青年刚刚结束一场表演,周围的观众们正在起哄鼓掌。你接触到男青年的目光,微微一笑,也跟着轻轻鼓起掌来。
青年魔术师雀跃着朝你递来纸和笔,笑声爽朗:“同学,有兴趣加入魔术社吗?”
你望着写满名字的报名表哑然失笑:“不,不用了。”自己还在念高三,倒先被大学的社团惦记上了。
青年魔术师显得很失望,一下垮下来的表情让你想起谢歧。你笑了笑,隐回人群里,朝其他地方走去。身后隐隐有人低语:“不加么,好漂亮的男孩子……”“他好白啊。”
去哪里呢,去哪里都好,都热闹得打紧。
你想着,紧了紧围巾,抬眼朝四周望了望。仍是人声鼎沸、花花绿绿一片,满眼的海报,各式的立牌……目光不由落到一处略显清静的招新摊位吸引。招新海报上,你看见一座手绘的漂亮小教堂,左上角绘着两朵童趣的云。中间“手语社”三个大字却清狷有力,焦墨写就,盘踞在整幅童真的海报之上,怎样看都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你刚想调笑一句,一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摊主的注视里。手语社摊位前人本就少得可怜,偶有行人,也是匆匆打量两眼便被其他摊位的热闹引了去。于是,你便成了在摊位前唯一和摊主面面相觑的人。
你打量了海报多久,摊主就注视了你多久。一袭衣袍清雅的女孩子,上着藏蓝盘扣短衫,下着青灰绒面长裙,细软的及肩长发编成单辫,松松垂略显单薄在肩头。
女孩子不说话,浅淡的笑挂在嘴角,似乎安宁已经在眼角眉梢栖居多时。只那眼神太过专注——不同于你接受过的任何一种,或平静、或鄙薄、或灼热、甚而痴迷。她望进你的眼睛,纯粹的专注,你看清了她瞳仁中纯粹的鸦青色。
于是你一张口成了:“很特别的海报。”
女孩子缓慢地眨了下眼,笑意安宁得显出庄重的色彩。她微微垂头,颔首道一声多谢,又抬头重新看进你的眼睛,语气忽地一转,略有些狡黠道:“您是不是想说海报风格差异太大?”她顿了顿,接着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画毕竟是孩子们画的,字得由我来写。”
“孩子们?”
“啊,是的,聋哑教堂的孩子们。您看,这就是他们自己画的教堂。”她摊开手掌,以指引的手势打向那张特别的海报,“资助聋哑教堂的孩子们本来是青协的一个活动分支,由我在负责。后来我们和教堂的负责人进行了交流,负责人提出孩子们可能需要更多的资金资助和活动开展。”
她又伸手细细抻开桌上的一张长稿纸,动作轻柔如点燃一盏中世纪的长明灯:“我和社长商量之后,决定重新申请一个新社团,这样能够申请到更多的资金,也方便活动规划。毕竟,聋哑教堂情况比较特殊,社员需要有一定手语基础才行。”
你看着稿纸上空荡的“姓名、联系电话”资料栏,微微蹙起眉头。女孩子仍注视着你,安宁地,庄重地,纯粹得不参一丝杂质。如玉的双手伸出,朝你递来一只削得清癯的青黑色木质铅笔。
或许是那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