筇州,深秋傍晚,歪斜的落日藏在浓云后只余一道昏黄金边,街头巷尾陆续亮起灯来,只听得城中最大的酒楼春欲晚里,传来一声悠长浑厚的惊堂木声,满座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大堂中央端坐着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说书先生,今日讲的不是什么宫闱秘辛,佳人才子,倒说起一桩筇州境内最近发生的血案来:
谢二和谢十三打马穿过岸边茂盛的芦苇丛,身上头发都沾上了些白絮,马蹄声惊起一滩野鸭,只见那河岸边赫然躺着一具男尸,一张脸已经被泡得肿胀发白,谢十三下马去瞧,吓了一跳,连声呼唤师叔谢二,谢二稳重得多,凑上前去端详那男尸片刻,又将他翻了个面,只见这尸体被开膛破肚,肠子脱出肚腑,被河水荡涤得干干净净,缠绕在肢体上,谢二忍住胃中翻涌的呕吐欲望,故作镇定地说:如果我没有认错,这人正是十五年前叛逃师门的大师兄,谢瑾了。
他在周围逡巡一圈,指着河边一棵大树下的一滩已经渗入土壤的血迹道,谢瑾应当是在这里被人用利器破开肚子,他看着地上蜿蜒干涸的血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凶手并不急着杀他,于是谢瑾拖着残躯,匍匐着爬到河边,那人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最终在这里,谢二站定,扬手做了个举刀的动作,将他一剑捅死。
谢二叫谢十三守在原地,自己去下游寻找凶器,秋风瑟瑟,芦苇簌簌,谢十三孤身一人面对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背后冒出涔涔冷汗,被风一吹只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两股战战,只求师叔快些回来,不多时,谢二提着一柄湿漉漉的黑色长剑,面色沉重地淌水而来,道:这是断水。此人正是谢瑾,不会错了。
台下有心急的听众忍不住插嘴问道:卫叔,这谢瑾是谁?当年又为何要叛逃师门?
被称作卫叔的说书先生淡淡一笑,让谢二向谢十三解释道:
谢瑾原是玉阙门少掌门谢伏真在外收养的孤儿,得掌门首肯便改了谢姓,辈分从玉。他自小聪颖灵慧,又有习剑的根骨,兼之比常人要刻苦用功得多,年纪轻轻就在武林大会上夺得第一,崭露头角。掌门赏识他,送给他门中新锻的宝剑断水,时人都说,谢瑾以后,是要接过掌门衣钵的。
谢十三哦了一声,又问:既然掌门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又前途无量,那为何?
谢二凝视着那柄由上好的玄铁,门中最好的铸剑师,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才锻造出的宝剑断水,长叹了口气道:说是被一位容貌倾城的魔教妖女勾了魂去。两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那妖女以腹中胎儿相逼,要他去偷门中珍藏的武功秘籍,再与她私奔
卫叔正要再将这桩旧事再添油加醋地润色一番,只听见楼上一人厉声打断他道:谢瑾已经死了,你还要在这里污蔑编排他吗?
卫叔摇着扇子,捻须笑道:这谢瑾身为玉阙门首徒,为了个魔教妖女叛逃师门,还出手伤了两位同门,这是当年人尽皆知的的事情。何来编排一说呢
酒楼里飘起浅淡稀疏的笑声。那人冷哼一声,扬手便将手中筷子向卫叔面门射去,只见那卫叔双目一凛,兔起鹘落,众人还未看清他的身影,他已经攀到房梁上去了。筷子挟着一片衣角牢牢钉在墙上,足见那人武功不俗。卫叔怀中揣着的扇子钱袋,点心渣滓掉了一地,衣裳也破了,颇为狼狈。他摇摇头,少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老朽不过卖弄唇舌,讨口饭吃罢了。
那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竟是个长相漂亮的少年人,穿一身白衣,箭袖玉带,衣袂袖口用金线细细绣了暗色花纹,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
他年纪不大,说话的语气倒是倨傲的很,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玉阙门的坏话,就将你的胡子眉毛,一根根拔个干净!
说罢,拍拍衣袖,转身走了。
一旁店小二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少年要动手,急忙躲进后厨,幸亏只是恐吓几句。
卫叔,你走南闯北 ,见多识广,可认得此狂子?
卫叔从房梁上跳下来,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一装回袖袋里,说:你瞧见他腰间别着的一双玄金短剑了吗?看那剑的花纹光芒,应该亦是出自于玉阙门之手,而且他言语中对玉阙门多有回护,但见他穿着打扮,并不是玉阙门中弟子。想必他正是砀州宋逸舟的小儿子,宋星远了!
这小小插曲并未减少听众的热情,纷纷要卫叔再讲讲这桩凶案的细节。卫叔坐回位置上,喝了口茶,惊堂木一拍,只听他继续道:
谢十三担心道:我们可要将此事回禀掌门?他老人家八十大寿在即,这样的消息
谢二叹了口气,说:当然是要如实禀告了!
谢十三问:那这尸体怎么办?师叔,你,你莫要看我!我可不愿意再留在这里了!
谢二谢十三两人正在湖边讲话,忽然听到一旁灌木丛里传来沙沙响声,谢十三下意识跳至谢二身后,颤颤巍巍地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快点出来!谢二亦不敢大意,从背后拔出剑横在身前,只见那树丛动了几下,从里面竟钻出个满嘴鲜血的小女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