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玉似乎被顾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也顾不上被打落在地的豆沙糕,柔柔地看着顾衡,轻声问:“怎么了?阿衡出什么事了?”
顾衡看着眼前的宋濯玉,脑子一阵剧痛,突然脑海深处的记忆不断翻涌,在久远的记忆里,他的师兄宋濯玉,从来不会这样看着他,他一身清冷,连眉目都仿佛凝结着经年不化的霜雪,他会严厉斥责自己不好好练功,他会……
这些天的怀疑和不安决堤狂涌而出,突然,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他拉开车门,对外面那车夫说:“停下!!停下!不能去饶临镇!!”
然而早已来不及停下,他看见了饶临镇的入口城门,那古朴的城门后,没有繁华的城镇,没有来往的行人,只有一片缥缈虚无的白雾!
顾衡上前抢过那驭马的鞭子,牵过缰绳,想要将马车停下来!
然而,一切早已来不及,他接过缰绳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镜子破碎,一块接着一块开始消失,他绝望他看着突然崩溃的世界,在临近死亡的感觉中,他唯一记得的一件事,便是扑回车厢,将宋濯玉一把护在怀中。
怀中的人是温热的!不是假的!就算整个世间都是一场虚妄,他也坚信他的师兄是这世间唯一的真实!
怀中的人也伸手回抱住他,只听见那曾经与他日夜缠绵时发出娇媚叫声的嗓音,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阿衡别怕,好好睡一觉就好,我心悦于你,你要相信我……”
然而耳边的声音随着整个天地的崩塌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
最后消散于风中……
奢华铺张的层层房屋,比之宫殿亦分毫不输,宽阔的厢房内,无一处布置不精巧,窗外是回廊环绕,十步一阁的奢华庭院,窗内极尽堂皇。
此时晨曦初起,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迷人心智的味道,柔软宽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面部的轮廓可见,其年轻时是如何的玉树临风,面如冠玉。
此时那男人猛地睁眼,从床上一弹而起,双眼惊恐,浑身颤抖!
此人正是当今邪教教主,顾衡!
顾衡睁开眼,环视着屋内熟悉的布置,呆坐半晌。
忽感脸颊湿润,伸手一摸,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他缓缓起身,走到房内正中央那精致古朴的暖炉旁,里面浓郁地散出惑人心智的味道,顾衡手起手落之间,内力深厚,暖炉很快就没有味道飘出来了,他又走过去将房内的窗户打开,味道慢慢散去,他的眼神也清明起来。
这暖炉里的香名唤“求归”,是一种会上瘾的幻药,闻者可在入睡后,梦见自己心底深处最想见的人,或者最希望出现的场景。
初闻者尚知自己在梦中,然而闻久了之后,慢慢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心志不坚着,会沉沦在美梦中,终身不愿醒来。
这本是别人用来害人的幻药,千金难求,顾衡却重金买了许多,用在自己的房内。
顾衡在窗边呆立半晌,失神地看着窗外景色,才慢慢洗漱,然后仔细整理好衣冠,走至一处书柜,伸手摸索了一下,只见那书柜竟如一扇门,缓缓打开,露出墙背后的一个通道,直通密室。
通道内常年燃着长明灯,墙壁上又有有价无市的夜明珠点缀其上,虽是密封之处,却光亮如斯。
顾衡沿着通道一路走,走到一处向下的楼梯,又沿着阶梯拾步而下,密室里的温度越来越冷,直走到最底下,原来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室,偌大的冰室除了浓重的寒气,别无一物,唯有正中间,放置着一个透明冰棺,其上并未被封棺。
而那冰棺里面,躺着一个如谪仙般清绝出尘的男子,只见那男子面容安静,保存良好的尸体让他如生前别无二样,如雪似的美人,清冷出尘,似乎只是睡着了,只要上去轻声唤他姓名,他就会醒过来。
然而顾衡却知道,躺在那里的美人,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此时,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邪教教主竟跪在冰棺旁,掩面大哭,其状如七岁孩童嚎啕,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威慑江湖的模样。
他醒过来了,也都想起来了……
二十几年前,他与师兄身陷囹圄,他们遭人背叛暗算,师兄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身死道消,从此美人无名。
而他这些年,为了尽快报仇,早已不复当初,他最终没有像师兄期望的那样,成为正直的谦谦君子,而是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如果师兄还在,定会责骂他。
哀恸许久后,顾衡才从密室里出来,坐在他居住院子的门槛上,看着庭院内纷飞的梨花,雪白的花蕊宛如大雪一场。
顾衡本是一个孤儿,无人管,无人疼,从小就会如何坑蒙拐骗,示弱扮苦,看人脸色,与狗争食。
直到他九岁那年,碰到出府的江湖中人宋大侠和他的夫人,当时他们遭人围剿,眼看不敌,顾衡正好想练练自己刚学的一手弹珠技巧,就射出一珠,恰好弹中刺向宋夫人的刀,阴差阳错竟救了宋夫人一命,让他们等到了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