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鲜血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条断臂,这一幕看上去是有些恐怖的,可他不但没觉得,反倒是仔细地察看着那只手的每一个细节,到最后他甚至伸出自己略有颤抖的手,牢牢把那只手握在手里。
十指交握,严丝合缝,一如当年。
“长宁。”他更轻地呢喃着。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重伤快死都依然面瘫、看到集泷和西陵惨状都依然面瘫、看到巫炤发疯也就是愤怒版本面瘫的缙云……
流泪了?
他依然是面瘫的一张脸,可两行液体却顺着脏污的脸滑下来,缓慢地、安静地滑过下巴,滴落在他握着的那条断臂上。
一滴,两滴。
温热的泪,冰凉的残肢。
没有声音,我却好像听到了生与死能激荡出的最凄厉的哀歌。
“……我后悔了。”他轻声说,“如果我当初听到声音后第一时间来找你,会不会你就不会死?”
不会。
我吹哨子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了,就连第一时间赶来的巫炤我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算你当时过来也于事无补。
所以你别哭啊,你这哭得我也更想哭了……
隔了几千年的时空,我没法安慰他,没法拥抱他,也没办法告诉他我其实没死,只能更加汹涌地陪着他一起掉眼泪。
“如果巫炤说的是真的,人真的有来世的话,你能不能来找我?”
“到那时候,我不是饕餮部的战士,不是轩辕丘的剑神,不用太岁,不去集泷。我只是缙云,不管你去哪,我都陪在你身边。”
“不会再失约了。”
缙云本来就已经重伤濒死,到了这时候终于是再也撑不住。他盘腿坐在地上,那条断臂横在他的膝上,眼睛里的光渐渐散去,到最后,他的头垂了下去,再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旁边的永安剑却突然发出了光。
灼热而刺目的光,带着不祥的猩红,渐渐燃成了火,连我都能感受到周围的温度。这把剑像是被什么人操控着一般,气势汹汹地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着,下一秒,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缙云。
它穿过了断臂,然后没入了缙云的身体。
猩红的火冲天而起,火焰之中坐着的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然后,火焰蔓延开来,渐渐笼罩了整座山。
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白雾笼罩了一切。乱羽山会被这场火烧光一切,最终变成我最后见到的模样。
荒凉,洁净,崭新。
第085章
醒了以后我躺在床上很久都没动一下。
我大字型伸展着,眼睛直愣愣盯着屋顶的纹路,脑子里仍然在消化着刚才看到的一切。
宁是安邑人,她被伏羲神血侵蚀后,背负着全族人的希望带着剩余的神血度过大海,找巫之国的巫祖寻求办法,在巫祖也无计可施之后,安邑全族为了向伏羲报复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族变成始祖魔增强实力复仇。宁这个纯粹的人类主义者就带着神血逃了。
她死后,伏羲神血跟随着她一次又一次转生,变成了我现在的这个身体。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血铸造了永安剑,还把血肉——一条胳膊留在了乱羽山。
而安邑最出名的,就是以血肉之躯和魂魄铸剑。
我的血肉,缙云的魂魄,以及强烈的愿望。
一切都串起来了。
我脑中突然一片空明澄澈,好像游戏打通关后又从头品咂二周目,我甚至记起很久以前,我在轩辕丘抽卡打永安剑,终于成功的时候婆烨看向我时那复杂的笑。
以血铸剑是从已经覆灭的安邑流传下来的,婆烨她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知道,我——或者说我这具身体,有着和安邑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外面忽然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这是在魔域的半夜,大天魔的老巢里,我噌地从床上跳起来,一只手抓着剑警惕地瞪着房门。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了。
一个扑面压过来的湿漉漉的拥抱。
“你——”
“是我。”
我刚要挣扎,就听见缙云的声音响起来,动作立马僵住,本来握着武器的手一松,化作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这是……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
他不说话,黑暗中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个潮湿的下巴就搁到了我的肩膀上。
“……外面下雨了?”
“嗯。”
他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来,这一声嗯千回百转可以用扇形图分析出三分悲伤三分柔情还有四分欲言又止,潮湿的气息加上低音炮轰得我两腿一软,浑身一麻差点就跌到他怀里。
好在刚才的悲情回忆让我没立马变身老色批。
“到底怎么了?”我也放低了声音,轻轻拍着他的背,“你先起来,衣服都湿了,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