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书生不爱读书,他爱看话本,各种奇珍异事了然于胸,故他知道鲛人满身宝物,但他揣着宝藏也没起什么贪婪的心思,和鲛女欢好便心满意足。
他从不问鲛女来归何处,为何入梦,见到他满眼欢喜,碧眼只装下他一人。他也不再仅是和鲛女拨云撩雨,虚实之间,他拂开满桌书卷,几笔寥寥成画。鲛人乌发白肤,龙绡轻薄如纱,鳞尾盘绕出水,艳丽惑人。
鲛女这时就会依偎在他身旁乖巧看他忙活,伸出指甲好奇地点上墨汁,被一手乌黑惊得直往他怀里扑腾。书生哈哈大笑,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快活过。
他将鲛女拢在怀里,去吮她湿凉的唇舌,又握住她青白的手爪,教她如何把毛笔定在手中,他极具耐心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又去寻她湿热的小洞。鲛人把笔牢牢抓住,被书生扣着腰肢顶弄得满面晕红,没几下便又开始另一场云朝雨暮。
一夜春风,书生伏案醒转,桌中铺陈一画。鲛女纤指交叠,掌中水如乌墨。
五、
书生回了家。
他对父母的责问充耳不闻,对于落榜之事只字不提,他父亲火冒三丈,拿来戒尺,重重击向他的背后,打得他趴在地上挣动。
男人眼含热泪,家中仅有一子,整天不学无术,耽于淫书异画,变得反复无常油盐不进,他恨铁不成钢,多次管教未成,到底是心中疼爱,下不了狠手,这会儿动了真怒,没有收手,打得书生单薄的背脊皮开肉绽,浸出血来。
书生口含腥沫,脑目昏沉间略过自己一览无余的小半生岁月,他又努力抬头看着做了一辈子先生的老父,终于开了口,“那就不读书。”
他第一次说出忤逆的话,借着这口血气吐出心声,“我不擅读书,亦不愿读书,爹,我不读书,亦有善路。”
六、
不去触碰那死气沉沉的经注,书生就好似那点睛的游龙般肆意开来,他再没有因为被赶出家门而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平生第一次走进花楼,飞扬的神采让楼中的姐儿们趋之若鹜。
他捏了杯子往口中倒酒,执笔抖卷就开始挥毫泼墨,姐儿们叽叽喳喳看笔走龙蛇,恍然间便成一幅仕女图,莺莺燕燕或坐或立,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他又叫人取来琴筝,将时下歌曲增律改调,便是一首含商咀徴的新乐。
他终于做了能让自己开心的事,从此在坊间声名鹊起,小姐们争相传唱他谱的新乐,又有人高价求他一见,只为能得他一幅墨宝。书生真正成了他梦中幻想的样子,顶着俊秀的脸庞招摇过市,还能得到掷果盈车的待遇。
可他仍然住在河边的小屋。那条红尾的鱼被他放进了高价买来的琉璃柜,听他弹唱忧思,看他展纸书画。书生仍旧是几笔就能成鲛人的样子,却在画成之后又几笔毁去。
鲛人已经很久没有入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