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车上,章珣想起来问,因着今天缇娅在他耳边悄悄问了句,“亚斯曼爸爸什么时候才会来?”
章珣答不出,缇娅的话让他知道,亚斯曼可能从来没来看过孩子们。
阿丹嘴唇嗫嚅,好一阵,“他不会来。”
他不会来。
那天章珣才知道,亚斯曼出狱搬去菲斯城,之后他从未踏进过卡萨半步,而他邮件里所提到的关于孩子们的一切,都是从阿丹放在他门口的信件上提取的。
见到亚斯曼是在第二天下午,章珣和程澍等在老房子的院子门口,日落西山,亚斯曼慢吞吞的背着夕阳的光线向他们走来。这一瞬间,章珣原本的很多问题都不想再问了。
“珣,你来了。” 亚斯曼站定,噙着笑说完这句话,掏了钥匙开门,将门敞开后让到一边,“进来吧。”
章珣抓住程澍的手,牵着他走了进去。
亚斯曼带他们去看了刚杀好的羊,说是在附近农场里买的,因为总去做帮工,农场主给便宜了很多。
程澍暂时没有对羊肉的味道表现出难受的样子,他坐在章珣身边,玩儿着章珣放在他手心里的手。但没多久章珣就把手抽走了,他拿手机调出昨天拍的照片,然后挪到了对面亚斯曼的身边,跟他说,“昨天我们去救助中心探望了艾丽莎和缇娅,你看,她们特别开心。”
亚斯曼注视着,笑着点点头,“珣,谢谢你,谢谢程先生。”
章珣想要把照片传给他,但被他拒绝了,亚斯曼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们坐会儿,我去做晚餐。”
仓皇间,章珣也跟着出去了,“亚斯曼,亚斯曼,” 到了厨房,章珣停在亚斯曼身后,“亚斯曼,我知道你不想再一次入狱,你也不想阿丹因为你们的感情再进去,但是阿丹,你总得让阿丹见见你啊。”
昨天阿丹跟他说,“亚斯曼从来不见我,我去菲斯城找他,他只会一味地驱赶我,所以他不会来的,他不是不想见孩子,他只是不想见我。”
“亚斯曼,”章珣又走到他身边,摁住他拿着切肉刀的手,“你说话,说话好么?”
亚斯曼停下来许久,垂着头,陡然间,大颗的泪珠子砸到砧板上,他说,“阿丹让我带着孩子们逃跑后,他被人逼着交代我的下落,无论里头的人怎么欺负他,侮辱他,他什么都没说,出狱后,他试图来看我,在监狱门口和警卫动手,差点又被送进来,这是我出来那天,警卫告诉我的,”
亚斯曼看向章珣,眼底猩红,“我跟他,有很多年没有拥抱过了,那天是我和阿丹的纪念日,我想抱他,原本只是想抱他一下,可他那么热,他大口的呼吸,他也抱着我,我该怎么松开他呢?”
亚斯曼放下刀,手撑在厨台边缘,他摇头,不停的摇头,“我放不开,所以我跟他做了,但我没有后悔过,即便让我多坐几年牢我也不会后悔,你知道吗,我生活在摩洛哥的近四十个年头里,只有那一天,是完全属于阿丹的。”
天黑之后,亚斯曼在院子里架了烤架,柴火升起,方寸间寥寥炊烟,羊肉经过炙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程澍坐在门口,喝着亚斯曼酿的酒,亚斯曼进进出出忙活着,章珣那时看见,院子外头不远处,路口的拐角,阿丹半个身子隐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晚饭过后,亚斯曼安排他们去楼上休息,章珣洗漱完回房间,从窗户看见了还等在楼下的阿丹。
阿丹走近了些,背对着院子大门坐在马路边的路灯下头,章珣想下去跟他说点什么,一时又整理不出头绪,犹豫间,看见亚斯曼从屋里出来了,他拿着一杯水,推开院子门,走到阿丹身边,离着一米多的距离坐了下来……
其实程澍到卡萨后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却在这时候拉上窗帘,将章珣从窗边带回了床上,灯光熄灭,程澍抱着他,“章珣,我还在这儿。”
章珣有说不上的情绪,只好往他怀里钻,像是要钻进他身体里一样。
他突然想起那年死活不肯向江琳妥协的李夏,想起从不逾矩的梅可,想起曾经逃跑到北襄的自己,他问程澍,“所有的关系到最后都会有个结果,亚斯曼和阿丹也会有,对不对?”
“嗯,” 程澍吻他的头顶,说,“会有的。”
程澍这一趟本就有旅行的打算,回卡萨后阿丹开来了程澍租来的越野车,还贴心的在车里储备了粮和水,以及医疗包。
章珣跟他告别后,便跟着程澍启程了。
从卡萨到马拉喀什,路上走走停停,再从马拉喀什开了三个小时抵达索维拉。
索维拉古城外的渔人码头,避风港里是密密麻麻的小船,数不清的海鸥盘旋在港口上空,章珣一下车,一股鱼腥味便扑面而来,再回过头,不远处是古城堡群落,仿佛还能听见古城里街头艺人弹唱格纳瓦的乐声。
程澍下车到了他身后,章珣兴奋的指着身后的港口跟他说,“我们去那边吃牡蛎,小时候梁近舟老带我去海边小摊上吃,好久没吃了。”
程澍答应,让他慢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