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穆有一段时间很不能接收外界的信息。
那会儿他还很小,他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好像那个时候总是听不清楚别人讲的话,要被重复很久,而即使听清楚了也不能回应别人的话,他知道自己有的时候该说话,但是话总是哽在了喉咙里面。
但他并不在意,跟他说话的人好像也不在意,所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有上幼儿园,他也不知道有人上了幼儿园,他不记得自己那会儿有什么情绪,可能没有吧,反正也没什么记忆——就算是被绑架的时候,现在也回忆不起什么东西了。
后来有一天,外婆把他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有点不舒服,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外婆总在他的附近。
再后来他听到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在跟他说话。
起初他听不清,后来他好像发现他好像能分辨出那个声音了,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好像能认识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了。他有些亲近,便也想同那个人说话,试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说出了声。
带着自己最喜欢的糖果。
他知道了那个人叫向辰,很多人都喊他向辰,他后来甚至能够听到许多不同的人喊向辰的名字。
再后来,他去向向辰讨要一个独特的称呼,一个别人不会用的称呼。
向辰说那就叫他阿辰吧。
后来他叫了这个称呼十年。
他的阿辰。
他跟向辰回过家,向母会塞给他许多零嘴,向父把他举起来,他感觉很陌生,但向辰笑得很开心。
更多时候是向辰跟他回家,待在熟悉的环境里他会很安心,而向辰也很适应这个环境。
但是向辰不只是跟他一起玩,他认识整个小区的小朋友,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尹穆在旁边站着,他不会参与,也不能跟其他小朋友交流。不过后来向辰会让他扮演被缩在城堡里的王子,他们骑士和恶魔进行搏斗,最后向辰把他解救出去,或者成为恶魔把他困在城堡。
后来他跟向辰一起去上小学——他喜欢向辰,他乐意和向辰一起去陌生的地方。他不听课,向辰就放了学逐字逐句地教他识字算数,向辰很有责任感,上课的时候会听得非常认真,就为了回家能够好好的教自己。
其实外婆会跟他讲,后来看向辰自己讲得津津有味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了。小朋友有的东西讲不清楚,外婆也会进行补充。
认识于峰是稍大一些的时候了,四年级以后放学不要接送了,他们一个小区的小孩都一起走。
向辰话多,于峰也是,两个人很聊得来。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尹穆就在旁边一声不吭地跟着向辰,然后有一点点不开心。
于峰挺缺德的,发现了他的不开心,然后自己就开心了,拉着向辰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话,讲一半还冲尹穆欠扁地笑。
尹穆快给他烦死了,但是向辰就算跟他讲话也会牵着自己的手,于是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继续神游天外。
后来于峰也成了他的朋友,树上的鸟儿在鸣叫,他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但都跟向辰不一样,向辰是唯一的。
春来秋往,小区的树枝越多了,有一年终于被砍了半截,路过时的阴凉少了很多;有的楼安了电梯了,在楼梯外面,上楼方便了许多;雪一年比一年下得少,后来堆不起雪人了;看门大爷家的狗越来越老了,冲他嚎叫都没有活力了;一楼婆婆家的猫死了,埋在了树下。
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有人来了,有人走了,但是向辰一直在他身边。
他不理解复杂的感情,他偶尔也会看电视剧看电影,或者向辰落在他这里的书,他总觉得爱情是一种具体的东西,产生于两个具体的人之间,做一些限定身份会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向辰在他身边看书,抬起眼睛问询地看着他——
——他想吻上去。
那种规范的、具象的行为突然有了源头,一种让人捉摸不清的情感。
是喜欢,是爱。
·
向辰这晚跟尹穆回了家。
没车骑,尹穆让他坐在前面的杠上,带了一段给向辰带得心惊胆战,车龙头晃晃悠悠的。于是又跳下来说自己骑,带尹穆。
当然也没走多远,尹穆更高,就算卷在前面他也不好把龙头,整个车东扭西歪的,幸亏路上没什么车。
于是他们就一起推着车往回走,夜晚没什么星星,仔细看也只能瞅见几架飞机,尹穆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吗?”
向辰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便也坦诚:“对。”
尹穆慢吞吞地应了,不清楚具体内容,但也大概能猜到有一番促膝长谈。
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在夜晚里走过了,高中生活总是比以前繁忙,课下得晚,背着一书包卷子只想迅速往回冲。
尹穆把思维放空,向辰却在想这片刻的安宁还可以存在多久。
到小区把车停好,两个人上楼,在向辰正襟危坐准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