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窸窸窣窣地跟着后退了一段,只留卢雁声一人孤身上前,缓缓靠近了他们眼中那个身怀妖术的魔魅。
旭日的微光打在卢雁声脸上,苏蕊白终于看清了来人。
真的是他那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他全身顿时松懈了几分,胸腔的淤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蚀骨的痛已经麻木了四肢,但他的心中却满溢对上天的感激。
谢谢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再见他一面。
卢雁声无声地望着他,清莹的泪水不停从双眸中滚落,敲碎在他冰冷的甲衣上,昨日相拥之人,今日已遍体鳞伤,即将生死相隔。
背后的士兵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卢将军怎么还不动身啊?”
“是不是被那妖人迷惑住了。”
“咱们要不要上前看看……”
“闭嘴吧,想找死啊!没看见刚刚他多厉害,害死我们多少弟兄……”
“……”
卢雁声已经隐忍不住,身形微微前倾,想要冲上前去将人抱在怀里。苏蕊白看出了他的意图,提起一口气抬手止住,低声道:“雁声,你带不走我的。舆图已经送走了,我也快不行了,你给我一剑,让我解脱吧。”
卢雁声的右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骨结已钻到发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苏蕊白胸腔又耸动一下,鲜血直接从口中涌出,简单的呼吸都令他痛苦异常。然而他的面容仍旧平静,只有额角的汗水在不住地外渗。
他轻轻呼了口气,左手抚上胸口,艰涩道:“万一我跳下去没死绝,再被捉住,岂不要惨死了。求你给我一剑,帮帮我吧。”
卢雁声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他不忍再看苏蕊白的样子,低头啜泣了两声,泪水涌地更凶了。
苏蕊白闭了闭眼睛,铆足了最后一股力气,将袖中仅剩的暗器丢了出去,多年的征战让卢雁声的身体形成了敏捷的肌肉记忆,他几乎未经思索,就拔剑将暗器格挡开来。
不远处的士兵瞬时喊叫起来,苏蕊白循着那长剑的冷光,扑身撞上了尖头,直直穿透了他的胸口。
他又一挣,如柱的鲜血溅了满地,染血的白衣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坠入了云层弥漫的悬崖中。
长剑哐当一声落地,卢雁声双膝跪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倒流,冲得他两眼一黑,就再也不省人事。
卢雁声醒来时,已经离苏蕊白跳崖过了三日之久,军中都在传卢将军的英勇,虽中了妖人的妖术和偷袭,但还是将对方斩下了悬崖。
卢雁声甫一睁眼,就一把抓起人的衣襟,问道:“合欢派教主人呢?”
守在一旁的小士兵吓得将碗里的药撒了一半,眼前的卢大将军双目猩红,唇面惨白,声音嘶哑,像极了一头狰狞的野兽。
他哆哆嗦嗦地回答:“禀、禀将军,您不是把他斩下悬崖了吗?”
卢雁声额上蹦起青筋,手劲愈紧:“尸身找到了没?”
小士兵:“没、没有,悬崖太深了,眼下还在搜着呢。”
卢雁声忽然想到什么:“君主未传其他旨意吗?”
小士兵连忙摇头:“没有,君主自大宴那日就一病不起,如今是大殿下在宫中执掌政务,说是要起兵攻打越国,其他几位殿下似乎也要有动作……这些都是听我们首领讲的,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卢雁声缓缓松了手,又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带我去见你的首领,我要去搜人。”
然而搜寻了七天七夜,他却还是没能找到苏蕊白的踪影,宫中还传来了大皇子要弑父夺位的消息。他万念俱灰,只得先离开了此地回宫赴命,想要救下梁帝。
身手敏捷的谭樱怀抱舆图木盒,由苏蕊白的护送下来到了梁越边界的护城河,成功登上了回越国的密行船只,也向越王带去了苏蕊白及其他合欢派弟子身死的消息。
万箭已备,只待东风,越王手持舆图,终于等来了梁帝重病倒下,几个儿子深陷夺嫡之争的消息。就在大梁失了龙首,臣党离心之际,越王派大军于深夜潜渡护城河,偷袭了大梁边境军,越国的军队长驱直入,一路杀入皇城,焦灼的战时持续了两年之久,终于以越国的大胜而告终。
而卢雁声在大皇子想要弑父夺位的一战中,为了保护梁帝,殒身在叛军的刀下。他生还的几个营里的兄弟受够了夺嫡争斗,退军籍还乡,并帮他变卖了城中的家产,交给了他的父母和弟弟。
*
眼前大雾弥散,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潮水退去,心头的酸涩却一直萦绕不消,我抬手拭了拭满脸的泪痕,盯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地狱使者,迟疑地开了口。
“你就是谭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谭婴:“因我盗取了舆图,天下陷入了长久的战事,导致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无辜丧命,我罪孽深重,已无法入轮回,被化去姓名,抹去真身,于地狱渡人,洗清罪恶。”
他长长的眼睫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