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也知道,村里的妇人们大多都只是粗通针线,对于绣样一类的活计还知之甚少,我想着前两个月便先由您来指导她们,待大家熟悉了流程,才好正式去外面接活干……”
这些话说得确实符合柳家村现状,孙氏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更何况当世的绣娘,除了江南那寥寥几名天资出众的,剩下的还是得靠勤奋吃饭,只有她们熟能生巧了,才是真正能靠这门手艺吃饭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勉强做个引路人罢了。”
宿知袖是早就知道孙氏的水平的,如今见她如此谦虚,心中自然又是一叹。
她脸上扬起微笑:“孙姨,无论如何都是我请您出山把我开这家绣坊的,没有您这个主意就算失败了大半,所以我打算按照市面上一品绣娘的月俸给您……”
见孙氏直起身子来欲反驳她的话,宿知袖轻轻按住她的手,佯怒道:“孙姨若是推辞,那我也不敢请您来帮忙啦!”
语气听来无比郑重,孙氏只得微微一叹,罢了,既然知袖坚持,那她便只能对传授技艺一事更加用心了。
说来,她愿意出手教授众人本就是为报宿知袖当日对自家的恩情,现下宿知袖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挟恩图报的意味,孙氏心中更加慰贴。
两人这一番推让,倒是让彼此之间的信任感和凝聚力更强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外面驾车的少清忽道:“小姐,已经到村口了,大家都在外面候着呢……”
原来不知不觉间,马车已从后山脚下行到了村口。
马车一停稳,裴澹便当先下了车,又回身将宿知袖和孙氏一一扶下。
宿知袖站在学堂门口,望着门口早就等候在此处的员工及不少凑热闹的人群,微微一笑。
很快有人朝着这边涌来,宿知袖将院门的钥匙递给少清:“你先去将学堂的门开了。”
少清一贯话少,此刻也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是,拿过钥匙就走。
看着周遭无数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村民,宿知袖被围在人群中心,眼前竟微微有些恍惚。
她想起酒厂初开的那日,似乎人也是这么多,乌压压的人群聚在一起,全都在陪她见证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后来人们记忆中的那一年冬天,果然不似往年那般严酷难熬,难得能够其乐融融地吃顿丰盛的年夜饭不说,各家各户甚至都飘出一阵阵果酒香……空气中涌动着难得欢快的气息。
今日也一样,注定要成为一个改变柳家村历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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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了宿知袖对大家的要求加鼓励的讲话之后,参加绣坊的妇人们随在三人身后进了学堂。
大门合拢,却也有不少人依旧恋恋不舍地站在窗外向学堂内投来好奇的目光。
宿知袖没有理会这些人,招呼大家在学堂寻个合适的位子坐下。修补工作已经竣工了好几天,学堂内部现下俨然是焕然一新的模样。
少清将事先购买好的针线等物分发与众人,确认好每人手中都拿好绣样后,才退到学堂最后与宿知袖及裴澹站到一处。
此刻唯有白氏仍立在学堂的正前方,她拿起一方绣着橘色小花的简单绣帕,给下面的妇人们认真分析了这绣帕是如何一针一线绣制而成的,包括基本的几种针法及如何简单品鉴出绣样的好坏……
宿知袖几人坐在后头,即使不是正经来学习刺绣的也听得津津有味,孙氏可谓是一名刺绣大家,多年醉心和钻研于这个领域,许多繁奥的道理被她以自身经验深入浅出地告知给大家,让许多人听后都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即使有个别人存在一些困惑,在安排的实践过程中也有孙氏亲自到她们身边指导,第一期参加的女子不过三十余人,又大多有些针线的经验,故而教导起来问题也不大。
整个学堂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沉浸在自己手中的作品,没有一个人随意出声惊扰了他人。
宿知袖眼睛一圈一圈地扫过学堂内的人,最后目光终于停留在混迹于人群中的白氏身上。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彼此算是知根知底的,白氏也不愿意成为特例,宁愿与众人一样接受大班教学。
宿知袖注意到她看着手下慢慢成型的绣品,嘴角不自觉地漾出笑来,便明白将白氏带来绣坊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同样刻苦努力的还有坐在白氏身侧的柳盈。
经历了曾经的不幸,她更加珍惜此刻的自由和提升自我,她不再是任何人随意打骂和欺凌的附庸,此刻在她眼中,旁人只会发现她脸上的郑重和对刺绣一事虔诚的热爱。
宿知袖默默在学堂的最后观察着众人,偶尔与四处辅导妇人们的孙氏目光接触,二人相视一笑。
为了学堂氛围及众人投入度的考虑,宿知袖将田大娘暂时也留在学堂帮助孙氏完成授课。
她自己则将精力又投进开工不久的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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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倏然流逝。
河阳县一带满是寒意的春季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尾声,草长莺飞,残春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