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千忆没开灯,所以每一级楼梯他都先探清楚楼梯深度,再缓缓将重心压上去,走得极其谨慎。
“其实你扶着我就好了。我自己能走。”魏灵诉说。
“没事。我习惯了。”千忆答道,“而且你又不重。”
“习惯了?”魏灵诉忍不住想,他曾经背过谁?
又是谁比他重,让千忆习惯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都没说话,直到越过三楼拐角,不知道谁放了个玩具,千忆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幸亏他反应灵敏,腾出一只手抓住栏杆,才不至于摔倒。
魏灵诉扒着他的肩膀,也是惊魂未定:“……对不起。这都怪我,不小心摔伤自己。”
千忆觉得他蛮有趣:“明明没站稳的是我,为什么你要道歉?而且,今晚伤的明明是你,怎么偏要对别人说对不起?”
魏灵诉被问得失语,唇无力地张了张,恰巧千忆正在上一级台阶,颠簸中,他冰凉的唇尖若有似无地嗑在千忆滚烫的后颈。
他不知道千忆注意到没有,但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这里没人骂你。”千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说,“你可以放松点。”
魏灵诉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说,而是怕一开口就绷不住了。
魏灵诉被放在四层最后一扇房门前。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清明欢呼着扑了过来,走到半路,忽然停住脚步,直愣愣瞪着千忆身边的魏灵诉:“他怎么还在?!”
魏灵诉被千忆扶着往里走,千忆淡淡道:“他今晚住这里。”
“这怎么能?”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清明大退一步,拦在自己床前,“我不会让他睡我的床!”
“知道。”千忆站定,“所以我睡你的床,他睡我的,你去和立夏睡。”
清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好像难以理解千忆为什么这么偏向一个“外人”,但千忆只顾着从衣柜里找衣服,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清明气不过,捞起自己的枕头,气呼呼冲出去了。
“我这里没有新衣服。”千忆从衣柜里回头,“穿我的你介意么?”
魏灵诉摇摇头。或者说,穿过的更好。
*
洗完澡回房间,时间已经很晚了,魏灵诉坐回床上,甩甩尚还潮湿的发梢,注意力被床前书桌上的东西吸引。
正中间摊着本化学教材,进度已经远大于高一所学的范围,书侧间或留有精准的定律或知识点总结。
魏灵诉边翻边暗地惊讶,他平时不是还需要打工么?怎么还能挤出时间预习?他甚至怀疑这本不是高一的教材。
魏灵诉翻回封皮想确认一下,谁知摊开的教材下赫然露出一本暗蓝色封皮的书,封面设计简单干净,只有一牙窄薄的月亮,左上角用中英双语写着书名:《月亮与六便士》。
他隐约记得,这好像是本小说。原来学霸也喜欢在课本下面藏闲书。魏灵诉摩挲着小说轻软的封皮,终于在千忆身上找到了点同龄人的共鸣。
乱动别人的东西相当不对,但魏灵诉没能抵抗住翻它的诱惑力。随手一翻,书页自动停在主人先前观看的位置,有一句话被人用钢笔划下淡淡的痕迹:“有时候,我想去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在那里,我可以住在无人知晓的山谷中,四周不知名的树木环绕,寂静无声。在那儿,我想我可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1]
魏灵诉盯着这句话发愣,这不过是一串对话中的一句,既平平无奇,又没什么哲理,为什么千忆单单会标注这一句?
难道,这句话让他很有共鸣?
他想起千忆在学校里八面见光、游刃有余的样子,很难把“想去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和这样的千忆联系起来。
他好像窥见千忆不为人知的一隅,魏灵诉迅速往后翻,想查看还有哪些话被做了标记。
书页翻动,这次自动停在靠近末尾的位置,露出了一枚书签。
说是书签,其实是一张画在白色卡纸上的画,只用黑白两色,大胆而略带杂乱地勾出一个少年,骑着单车,袖子不羁地折至肘上,背包上一只钢琴吊坠飞扬——是他买给千忆的那一个。
这显然是别人画的千忆。
魏灵诉猛地阖上小说,然后立即注意到自己情绪的错乱。
他定了定,重新翻至书签那一页,这才发现画下千忆的人很细心,将这个人物沿着轮廓剪下,还手工描下金边,再烫上一层薄膜,做成书签。
当然,收下书签的人也很用心,它被夹在全书最后一章的最后一句话旁边。
魏灵诉有些不高兴,他拔出书签想仔细端详,谁知刚翻到书签背面,却赫然发现了几行字。
“我心中的你。”
这显然是封充满暗示的情书。
魏灵诉冒出股愠怒,重重阖上书本,嘭地拍在桌面上,而正在此时,千忆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月亮与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