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拦着我!谁敢拦着我!我要见我儿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儿子!”
这道惹人生厌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程启言睁开了双眸。
他靠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已经重新沉淀成如墨的黑色。
他站起身来,看着被她拉扯得十分狼狈的乘务员,又看着依旧不远不近站着的陆镇声,沉声问道:“陆镇声,你已经是个失败的父亲,难道还要再做个懦弱的男人么?”
“不许你这么说!你没有资格这么说!”王美心再次扑上来的时候,被程启言一脚踹在了肩上。
程启言冷漠的看着她捂着肩膀半天都爬不起来,再次微扬着头对陆镇声说:“你难道还在想,这都是王美心一个人的错,你不过是错信了她,你也不过是个受害者?”他讥讽的笑了声,“别自欺欺人了,你的纵容是她放肆的资本,你的偏听偏信是我们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他迈着步子跟陆震声面对面的站着,让陆震声很难不去回想起九年前那个夜晚。
他开始被迫思考着自己的记忆中,有关那个被遗忘的孩子的一切。
想起自己和程芳分开时他的落寞无助,想起他母亲去世时他的绝望孤苦,想起他递过检测报告时满怀希望的表情和对着那份撕碎的鉴定书的困惑不解,以及那最后一声,无助的“爸”。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读懂了,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的一切。
他为什么会去换样本?
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陆萧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想要得到一份笃定的报告,他想要留在那个家里,他想要自己这个“爸爸”。
可最终,只是弄巧成拙罢了。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
这九年来,他们享受着虚假的幸福,那孩子却要被迫尝尽人生的心酸与苦楚。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渴望和孺慕了。
程启言似是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王美心持刀伤人,目前看来精神问题也不容小觑,你不按着她让她等待鉴定和审问,反而纵容她到处乱跑给列车添麻烦?”
陆镇声乱麻似的脑中只蹦出了血淋淋的三个字,“对不起。”
程启言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曾经我是很想听你说这三个字的。”
他没再用激烈的情绪遮掩自己的不甘和怨恨,“那种渴望时隔多年仍旧刻在我的心里,但现在,我只觉得荒唐。”
他冷漠的盯着对方佝偻的身姿和痛不欲生的神色,“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仿佛被一个小小的木槌宣判了死刑,明明是早该知道的结果,陆镇声却仍旧尝到了那种肝肠寸断、万念俱灰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怀念不久前的方才,程启言还会指责他、对着他冷嘲热讽,如今在他迫切想听对方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变得格外吝啬。
大抵这世上的确就是求而不得者居多,就如同他们父子两个,九年前后对对方求而不得的渴望一样。
“我该……做些什么呢?”良久,陆镇声才喃喃问道。
程启言一针见血的问:“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打算跟王美心离婚,对他们母子俩不管不顾了?”
陆镇声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什……这不是……”
这不该是,你想看到的么?
程启言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你以为看着你们离婚、看着你露出一副痛苦得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王美心因为最在乎的家庭破裂而精神崩溃,会让我感觉到开心?”
陆镇声怔怔的看着这个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而对方迎着自己狭隘的目光继续说,“你该为自己的毫无原则和偏听偏信负责——陆镇声,如果你还是个男人,那你就对这个疯女人管到底,不要让无辜的工作人员为你们买单,你该去精神病院里对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好好解释她被你默许的行为是如何的卑鄙无耻,让她彻底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亲自到我面前来道歉,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至于陆萧……无论出于感情还是他为我挡下的这一刀,我都会对他负责到底,我希望你处理好你们的事情,别再让他——一个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最为无辜的孩子,替你们还债了。”
梁仁州年过半百,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不仅一事无成,徒劳的在这世上兜兜转转了一圈,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我知道了。”
他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朝夕相对、如今却只觉分外嫌恶的王美心。
程启言说的对,他不是一个受害者,而是一个帮凶。
他顶着心头巨大的恶心,将王美心拘束在了怀里。
王美心在他怀里剧烈的挣扎撕扯起来,他却岿然不动,沉声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劳烦带路。”
解决好这两个大麻烦之后,程启言也终于等到了被推出来的陆萧。
他小脸惨白一片,眼角还留着明显的泪痕,微乱的发丝搭在额头上,依旧是那般乖巧。
……看得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