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六十一甲子,此时的周知源也算耳顺之年,他没什么想不开的。可飞利浦的话把他架在了那儿,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方毅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周培青刚刚跟自己的夫人说这些天可以好好在家陪他休息,军部那边就十万火急与周元帅取得联系,说在北纬28度东经77度监察到敌方的机甲信号,问现在该怎么办。
周元帅说:“你把通话切给佩雷斯上将。”
周培青的顶头上司佩雷斯一接通电话就诉苦道:“那个地方宗教信仰不是一般的狂热,我要是下令在天上放炮,说不定马上就要给当地民众当成一朵烟花给放了。”
周元帅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放了?”他气急败坏,“只要监测到信号,不管是哪里,只要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就算是玉皇大帝家门口,也得给他炸了。”
当晚,周培青被他爸从被窝里揪出来,披上衣服十万火急地往军部赶。
到了统战中心,佩雷斯上将正在调度室里喝茶,一边翘着脚,一边指着屏幕说:“那儿……那儿还有一个,炸他!”那个悠闲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儿扫雷。
周培青立刻看到他爸的脸由红转黑,状态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徘徊,他刚想说两句话打个圆场,然而部队不是家里,容不得他这个小兵开口。
却看佩雷斯上将听见门响回头,见他们走进来,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着一杯热气蒸腾泡得刚好的黑茶,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往周知源手里一塞,说:“老哥,我可喝不惯你们这边的茶,还是给你吧。”
周知源一愣,那茶接在手里,骂他不是,不骂他也不是,在那里楞了半晌,才语气无奈道:“你这个老滑头……”
炮火声响起前,佩雷斯并没有像他电话里表现得那样懦弱,而是雷厉风行地在整个第四星系下达了戒严通知,为免误伤,建议民众在这几天放弃空中交通工具,并通知各区域加大陆地公共交通的投入,以解决民众的出行问题。
而他那扫雷似的几次下令也并非玩闹,命中率百分之六十,共六架敌方攻击机被击中,经过查验,其中有两名驾驶员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学生。
周培青拿着他们的身份证件,看着上面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庞,不由想到了此时正在监狱里的弟弟周培松,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尸体和证件都交给了身后负责清理战场的步兵。
这一晚上,方毅损失了十二架攻击机,六架机甲,按照周知源对他的估算,他手里能用的武器应该不超过百台,前些天广场上那次聚众应该就是他的全副身家,全被他叫来装门面发传单了。
佩雷斯说:“要是那天能直接给他来一炮就好了。”
周元帅呵呵一笑,道:“那个洲的地区管理非常混乱,当地官员各自为政,事发之后光与他们军部取得联系就用了半个小时,哪里有那么现成的导弹给你用?等我们支好炮仗,别人早逃之夭夭了,方毅此人思想虽然有问题,但心眼多,当初读书的时候知识就学得扎实,这些事,早在他的算计之内。”说完,他又不由可惜,“这样一个人,如果是我们的人才,该多好……”
“我看也不好,这人气性大成这样,到哪个单位都不好混。”佩雷斯搅了搅杯子里的意式特浓。
周元帅给他说得无力反驳,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笑了一下,说:“你们西裔真是……”
佩雷斯当即玩笑道:“诶?你说话小心一点,当心我录下来,告你种族歧视。”
周知源指着他哭笑不得,说:“这种玩笑,也就你敢开!”
在这种“敌进我进,敌退我追”的模式下,双方消耗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商淼远陪着余珮去看了一次周培松,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得差,往日那副阴阳怪气玩世不恭的样子都没了。
余珮总是关心他生活上的事,比如吃什么穿什么,上次送来的水果和点心吃完没有,最近又看了什么书。周培松虽然一一作答,但面上总露出显而易见的颓丧。
商淼远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捡着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听说在里面也可以考研究生,其实想来,跟外面也差不太多,而且没有通讯器的打扰,说不定你读书的效率会更高。”
“……”周培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嫂子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沉默半晌,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回复他,问:“我在这里关一辈子,读出个博士要做什么呢?”
“在外面一辈子,读出个博士很可能也找不到工作啊。”商淼远答道。
周培松竟无言以对。
“书读多了,说不定能解答你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困惑。”商淼远劝学道。
一旁的余珮笑了笑,她嘴上虽然没有附和商淼远,心里却是认同的,只因为周培松是个非常叛逆的人,她说的话他可能会故意反着作对,这才掩住了口,只看着他们叔嫂两个说话。
周培松脸上有了一些活气:“我活得比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