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言道:“我早就回家了。”
薛迎有些惊讶:“现在卫联那么悠闲了吗?”她还记得聂言上一年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连元旦前一天都只能和她聊一会天,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星期前,我申请退役了。”聂言轻描淡写地讲述自己从顶头高位退却,无所谓得像让出一片面包。
“为什么?”
“预知教残党全部被清扫干净。现在只要你们不透露,外面没人知道阿尔是谁,就没人会来找他麻烦。”
他说这话时起初是慢悠悠的,直到提起科研院,语气才陡然生硬,在“只要”后面每一个字都落上重音,提醒意味不容置疑又显而易见。那边沉默了一阵子,才重新开口:“那你回来吗?”
“不了,现在在忙别的,以后要带阿尔出去玩。”
他听到那边有气流簌簌地拂过接听器,又补充说:“至始至终,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阿尔。”
啪!薛迎毫不客气地挂掉电话。望着红色的结束界面,聂言无奈地笑了笑。这很有薛迎的风格。
此时此刻,被气到双颊发烫的薛迎在科研院的小路一遍遍绕着圈走,希望萧瑟的冬风能把她的火气吹熄。她一边尽力平复自己心情,一边恼火地想,到底是没了预知教聂言就打回原形,还是他本来就没变只是学会伪装。
她不知道,觉得两个猜测都有可能。反正她很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古有君王为美人甘愿灭国,现代世界上甘愿为一个人放弃一切的人也多了去了,薛迎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她还是对聂言这种近似自毁前路的行为恼火不已。
她刚开始很想开口,但深呼吸进的一团冷空气又让她冷静下来。
切肤的爱情不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嘛,不存在任何公平,没有任何理性可言,使人盲目,使人看不清自己所干的傻事,能叫一个天之骄子变成蠢货。她性格要强,致力于往上高升,视自己的事业为首要位置,自然不会被愚人的恋爱纠缠。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评价深陷爱情的聂言。
这么想,她倒是冷静下来了。
然而薛迎的心情平复没有几天,聂言寄来的东西又让她嘴角抽搐。成堆像山一样的礼物,包括范畴极大,囊括新奇事物到新鲜零食,应有尽有。
阿尔忒弥斯过来帮忙,帮薛迎将包裹外装拆下,再用精神力将它们压成一小片,放在地上好待会丢掉。他不出声地重复以上动作,因为薛迎骂骂咧咧的声音盖过客厅的一切响动。
“有病吧?这人真的恋爱到傻了吗?……小少爷,接着。”
阿尔忒弥斯抬高手在空中虚虚一捞,准确接住薛迎丢过来的一个天鹅绒内嵌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端正摆着一枚小戒指,底座由柔韧的植物根茎编织而成,鹅黄色的。底座稳稳拖着一颗群青的宝石,打磨成圆润的椭圆,像一个小鸡蛋,又像雾气缭绕的山林。
哪只手的哪根手指戴戒指有讲究,阿尔忒弥斯还是有点警觉心,没有贸贸然地套上手指。他收好盒子,继续帮薛迎收拾包裹,继续听薛迎抱怨。
*
阿尔忒弥斯睁开眼。
记忆的画像逐渐分解,光斑和色块在视网膜跳跃,头颅隐隐钝痛,大脑似乎变得很轻,想要飘出躯壳,又被狠狠地摔在原地。
随着日子推移,他在预知教和科研院的记忆都恢复了。所有事件一件不漏地复原,过程细节比高清摄影机记录下来的还要清楚。不管这些事会不会让阿尔忒弥斯反感痛苦,海马体忠实地完成了它的任务,没有启动大脑任何应激方式,他经历过的一切没有一丝保护的隐瞒。
在睁眼一瞬间,阿尔忒弥斯就明白薛迎隶属科研院一方。他以为自己会生气,因为对科研院的憎恶与觉得受骗的耻辱。然而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用眼神描摹顶上天花板的花纹。前几天一直在下雨,闷热的潮气顺风飘满室内,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窗外鸟语花香,阳光洒满地板。所有的感觉如此真实,再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阿尔忒弥斯的任何一处感官都没有出问题,他只是感受不到愤怒。
或许是,他根本没有生气。
他比想象中还要镇静。
他用了极短的时间想明白一件事: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他已经经历过,就算再恶心,再难受,生再难消停的气,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所以,他非但没有产生怒火向外蔓延,反而化作一种悲哀的冷静。
薛迎正在书房办公,听到连续几声敲门后从文献中抬头,入目便是一道纤长的银白影子。阿尔忒弥斯靠在门上,敲门吸引薛迎看他后,径直开口:“聂言在哪?”
薛迎合上电脑,眼中满是震惊:“你全部想起来了?”
“是。”阿尔忒弥斯将碎发捋到耳后,强调道:“我要信纸,还有聂言现在的地址。”
态度坚决又强硬。
薛迎盯着他,不失仔细地打量他。阿尔忒弥斯之前身上总有一层雾蒙蒙的柔软,但当他恢复所有的记忆,那层雾渐渐沉淀到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