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心里叹息。
女娲一意坚持,他却不便多言,只得收敛心神,以龟甲起卦。
万妖殿内静了许久,唯有幔帐飘拂,银烛摇曳着,在白玉的石阶上映出一片一片晃动的阴影。
直到卦象将成,伏羲凝望着龟甲,又转头凝望女娲。
他眉头皱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难解之事,好半晌,终于问道:“娘娘,你身上缠绕着另一人的气运,你可知道?”
女娲一怔,放下支着额角的手,从沉香座里抬起头。
她是圣人,如何能被他人的气运轻易缠上,何况她虽不如兄长伏羲,却也也精通算卜,若是身上缠有他人气运,为何她自己不能察觉?
女娲这般想着,道:“确实不知,还请圣人解惑。”
伏羲神色凝重,听到女娲发问,却又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思索,等想好了措辞,才说:“娘娘……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他说得含糊,女娲不解,“人?”
“正是。可是有什么人,对娘娘……对娘娘倾心爱慕,一往情深?”
女娲立刻便想起了妲己。
她想起妲己同她说过,心里只有她,倘若能与她相好,便死而无憾了——那不是一个轻易说出口的死字,女娲想,妲己拔下金钗行刺纣王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狐狸说愿意为她而死,是真做得出来的。
她恍然失神。
万妖殿中,伏羲静静地道:“她想必很爱娘娘罢。”
同为圣人,又有兄妹名分,女娲道心摇晃,伏羲立刻便感知到了,甚至推算出了气数的另一端,深爱着娘娘的那一位,到底是何人。
女娲毕竟修为高深,片刻的失神后,迅速收敛心念,道心重归平静,无情无欲,无想无求。
她淡然一笑,道:“应当是了。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这只狐狸,她爱慕于我,和我身上缠着的气数,究竟有何关联?”
伏羲道:“娘娘尊为圣人,在这天道之下,自成一方世界,寻常修士,别说让娘娘缠上他的气运,就是想沾娘娘的气运,也是不可能的。”
“这便是我困惑的地方了。”
“天地间自有灵气散落,此间生灵,若是想证得大道,圣人境之下,靠的是吐纳天地灵气;圣人之上,修的则是自身道心,令道心纯净专一,臻于至境。这些,娘娘应当是知道的。”
“这是自然。”
“可倘若一个人,深爱着你,可以为你舍下一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其心至诚,虽然其人修为低微,道心杂乱,在这一个念头上,却已臻至境……”
万妖殿内一片静默,唯有茶香缭绕,幔帐飘拂,遮得伏羲清俊的面容若隐若现。
他缓缓而言,说完了后半句话。
“这样的心意下,天道也要撄其锋芒,哪怕是云泥之别,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她的气数,也能附绕在你身上,护佑你平安喜乐。”
第9章 长路幽微
伏羲离去后,女娲一个人坐在万妖殿里。
她支着额角,那一袭黑袍垂落,在沉香圣座中铺陈而开,渊渟岳峙,却只是长久的沉默,仿佛竟带了几分萧索。
直到碧霞悄悄进来,与她换了热茶,轻声提醒道:“……娘娘。”
女娲像是骤然惊醒一般,放下手,接过碧霞端上来的茶,冲他笑了笑,然后饮了一口。
“娘娘,”碧霞对娘娘的状态实在担忧,可他只是童子,说这个话题有些僭越,只好左右斟酌,小心道:“伏羲圣人的建议,娘娘……当真不考虑吗?”
女娲望向他,却不答,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问:“伏羲圣人也同你讲了?”
碧霞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说:“弟子奉娘娘之命,与圣人送行,临别之时,圣人对弟子说了此事,他还言道,倘若娘娘拿不定主意,弟子须在旁多加劝慰……”
女娲笑了一声。
碧霞察觉到自家娘娘心情不好,低头沏茶,犹豫了一下,又道:“娘娘先前说过,大凶之兆,却还有一线生机,或许伏羲圣人所言,正是那一线生机呢。弟子觉得,伏羲圣人有一言说得有理,天行有常,万物自有其兴衰枯荣,娘娘何必……”
女娲静静道:“倘若真按他所言,自破招妖幡,本座是解脱了,可是妖族怎么办?”
碧霞忍不住道:“娘娘禀洪荒鸿蒙而生,天生地长,并非妖族,即便招妖幡认主,娘娘照拂了妖族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妖族……大劫将至,气数衰微,那都是命,是天道所向,与娘娘何干?”
女娲笑了一笑,抬起手,在身前画下一面水镜,然后对碧霞道:“你来看看。”
碧霞略一犹疑,走到了女娲身边。
水镜那头,是殷商王城朝歌城外,十里长亭边,文武百官相送商容。
女娲法力无边,即使隔了很远,这一幕,在万妖殿的水镜中,依然映照得纤毫毕现。
商容在朝中威望极高,门人弟子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