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七年之前,那一夜,在娲皇宫中,她落在娘娘唇上的那个?吻,留下的,不止回?忆里的缠绵与苦涩,不止她寄身商王宫、遥望九州星海时聊以念想的那一点点慰藉,还有圣人数百上千年的精纯法力。
她最后两条狐尾中,是女娲娘娘的内念与气息。
妲己面?对铜镜,端坐着,闭上了眼睛。
一室的静默中,红烛摇曳,烛光与阴影落了满地,却有最后一条狐尾,悄悄地摇动着,绕过了她人族女子的身躯,雪白?的狐绒环着那一披妃红织锦,伸到了妲己身前。
尾尖轻轻地,轻轻地,点在了她自己唇上。
就?好似许多年前,那似幻似真的一个?吻。
……
铜镜里,雪白?的狐绒上沾了一点胭脂。
妲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许久,久到满室的红烛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烛泪却积满了灯台,她终于站起身,仰头喝完了青瓷杯里的半盏残酒。
夜色已深,妲己收摄心神,正准备回?卧房休息,静思冥想,或者练习些法术,却在这个?时候忽听内侍来报:这一夜,纣王竟然久违地,决定留宿寿仙宫。
安静的寿仙宫顿时忙乱了起来。
听到着消息时,连妲己都难掩惊讶——毕竟,纣王是最喜新厌旧的人,这些年来,虽然把一颗真心留在了她这里,每晚笙歌夜饮之时,陪在床上的人却都不一样,有时是后宫里有份位的妃嫔,也?有时是舞姬歌伶,或者年轻貌美些的宫女,反而是妲己这里,渐渐地来得?少了。
寿仙宫这些年来,也?修缮过不止一次。
妲己走进庭院时,回?头望去,只见她先前喝酒的阁楼里还亮着烛光,梁脊上雕着一排精巧的奇珍瑞兽,屋檐尖尖地延伸进了夜色中,展翼若飞。
再远处,漫天星辰如海。
服侍苏贵妃的宫女太监众多,这个?时节,本都已睡下了,听到要接驾,只好又一个?个?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穿着单衣,在凉夜里微微地发抖,抱怨陛下来得?不是时候。
——王宫是天底下最势利的地方,奴仆皆以主子为贵,若是换作其他妃嫔,天子临幸,那是三世修来的福分,飞黄腾达的前兆,别说只是夜里被叫醒,就?是遇上冰天雪地、刀山火海,为了身家性命,爬也?是要爬着来的。
只有妲己这里,人人皆知苏娘娘圣宠不衰,固若金石,却去嫌纣王多事。
待得?这群宫人各自收拾好、迎出寿仙宫外?时,纣王御驾已经到了。几个?内侍落下坐辇,华盖招摇间,纣王缓步而出,还是那一身天子袍冕,见到跪了一地的众人,目光一扫,没见到妲己,便笑问?道?:“寡人的卿卿美人呢?怎地不在这里?”
他语调是笑着的,眉宇却不见丝毫喜色,气度巍然如山,沉沉地向着众人压了下来。
妲己的大宫女跪在第一排,这时便小心回?道?:“禀陛下,娘娘今晚喝了些酒,恐仪态有失,圣驾不喜,应该是去暖阁里重新梳妆了罢,奴婢这就?去请娘娘出来?”
纣王道?:“不必。”
他一拂袖,领着内侍从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之间走过,只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
今夜的纣王颇不同寻常。
妲己原本是跟着众人一同等在庭院中,准备迎出宫门?接驾的,转念一想,纣王深夜来找她,无非便是为了男女之事。这么?一想,她便又回?了暖阁,真的开?始梳妆了。
女子在梳妆时,衣衫半整未整,容妆将?全未全,别有风情?,最是旖旎暧昧。
果然,不多时,纣王就?一个?人走了上来。妲己甚至无需回?头,只在铜镜里,就?看到纣王从背后慢慢靠近了她,这好些年过去,纣王虽算不上老,却比从前威严沉稳了许多。
纣王走到她三步处,便停下了。
片刻,妲己先开?口道?:“……大王来看臣妾了啊。”
她说话时,正在往唇上抹一片胭脂,铜镜里水红的双唇微微开?合,纣王看在眼里,目光微闪,随即瞳色暗了暗,喉结上下一滚。
妲己起身,妃红的锦袍自她肩头滑落,堆在地上,那支刺绣的海棠花就?开?在纣王脚边。
她站在层层叠叠的妃红织锦中,只披件雪白?的单衣,转向纣王,笑道?:“臣妾还以为,大王已经忘了臣妾这寿仙宫了呢。”
纣王终于走了上来。
烛光不甚明亮,若有若无的檀香中,他环住妲己的腰,长长的黑发垂在二人之间,片刻,哑声道?:“寡人怎么?会?忘了你。”
妲己低下头,靠在纣王宽阔的胸前,不再言语。
一片安静,只有她与纣王的气息无声地交融着。
不知过了多久,纣王终于后退一步,分开?的时候,他的手指擦过妲己耳畔,替她将?散落的青丝拢到了背后,又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件妃红锦袍,端端正正地为她披上。
这番举动,妲己本该意识到纣王今夜并非是为了亲热才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