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军的后续部队也催马赶了上来,这部分人大概是后勤兵和光明军沿途招揽的各州府落单逃散的士兵,专门负责清理光明军先锋搏杀后的战场。
西凉军的箭矢和可用的兵器被他们收起,每具尸体都被翻了个遍,极少量的口粮、药品都被搜出,衣物被扒下来,幸存的战马赶到一块儿。
裴誉开了城门,指挥显州兵和他们一起忙碌着,把西凉军的尸体堆成一堆堆的小山,放火烧掉。
光明军牵着虏来的战马进了城,在城墙下整军列队,那名女将领扫视着她的队伍,嘶哑着嗓音道:“兵器折了的,马弱了的,统一到孙将军那儿报个数,由孙将军统一派发,现在解散,一个时辰后开饭——记住,不许打扰城中百姓!”
她朝一边的裴誉转过身来,“……怎么称呼?”
裴誉忙拱手道:“裴誉……显州军都尉。”
“沈荨,”她点点头,自报了姓名,“裴都尉,附近的西凉军和樊军已经不多了,再坚持坚持,等源沧江大胜过后,我们的大军便能回来,把西凉人和樊人赶回关外去。”
裴誉干裂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微弱地问:“能胜么?”
“当然能!”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快了!”
她指了指那边的马,“一会儿我们把体弱的马换下来,都留给你们,实在没有吃的,可以把这些马杀了吃——虽然很难吃,好歹能留住性命。”
裴誉略微失望,“沈将军要走?不能留下来吗?”
他满怀希望地瞧着这位遍身血迹污泥,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女将军,希望从她嘴里听到“留下来”三个字。
可她却沉声说:“不能,我们如果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第65章 凭陵杀(2)
裴誉想了想,明白了。
西凉军和樊军的首脑对这支军队很头疼,虽然他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要攻往源沧江以南,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对不断在江北大地上给他们找麻烦的光明军视而不见。
最近个别刚刚入城的难民就曾带来消息,说光明军被散布在广源道以西的西凉军和樊军追杀堵截,恐怕凶多吉少,而光明军,也的确有很久没出现在广源道西边的土地上了。
他们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突然又挟着炽烈阳光以风雷之势而来,在大雪初晴的这个早晨,重新带给人们希望。
裴誉虽然仍有失望,但也没再纠结。
比起攻占一个已经没有多少油水的小城池,当然是剿杀光明军这个心腹大患更让西凉人和樊国人悬心,光明军在此处杀了七八千西凉军,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若是他们一直留在这里,等西北大地上散布在其他地方的西樊军集结后杀过来,可能就不只是一两万的人数了。
光明军要离开,不是不想留在这里保卫他们,而是不想连累他们。
裴誉苦笑一声,道:“那么也不至于今天就要走吧,好歹歇息一两天,也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沈荨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朗,“还尽什么地主之谊?我看你们自己也都没什么吃的了,我们这么多人,你们招待得起?”
裴誉有些尴尬,正后悔失言,她已笑道:“我们有干粮,还能分一点给你们,有件事倒真得麻烦你们。”
“什么事?”裴誉马上问。
“我已经很多天没洗过澡了!”她颇为苦恼地说,“头发和身上都快长虱子啦!最近西凉军和樊军对我们追得很紧,我们在前头的马洞山避了好几天,天没亮时望风的人看见有西凉军结队往这边走,猜到是要来攻打你们,我们这才出来的。”
她双掌交搭,把手指指节捏得啪啪作响,“好久没活动了,今儿杀得痛快!”
裴誉瞧着她颊边肮脏打结的发绺和身上一抖就往下掉的血泥点子,不由笑道,“我马上去安排。”
城墙下升起了炊烟,几口大锅被架在火上烧,城里的百姓拿出最后的口粮,光明军杀了几匹瘦弱的胡马,这个被围困多日,总是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城池此刻一片欢腾,人们脸上不再是麻木而哀薨的神情,眼睛里有了一点亮光,眼神也轻快起来。
沈荨端了个残破的碗上了城墙,蹲在一个缺了头的墙垛处,一面吃一面往远处瞭望。
一场厮杀和清扫下来,现在已经是午后丑时末了,天空晴朗无云,日头已偏,城墙在雪地上投出一带阴影,不远处是方才那场激战留下的大片惨烈痕迹,远方白雪皑皑,地平线尽处是起伏的山峦灰影,像蛰伏在大地尽头沉睡的猛兽,或许下一刻就会苏醒过来。
她想起那日晚间带着四千荣策营将士急行军赶往寄云关的情形。
飞雪扑面的夜晚,悲呜的风声中,她带着将士们隐在暗处,正好看到浩浩荡荡的西凉军和樊军入关。
燃烧的火把照亮他们幽暗的铠甲和染满鲜血的刀枪,异族的大军像喷着火的巨龙,搅动风云从大山深处而来,这已经露出尖牙利爪的巨大凶兽蜿蜒滑过寄云关千疮百孔的城门,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