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A城的干燥与冷,邱怀君略有耳闻,早上出门的时候被贺望逼着套上了条加绒的秋裤,呆在理发店里却热出了汗,脸都蒸得粉红。
他坐在高脚椅上玩手机,食指晃晃悠悠地勾着剪刀,在空中挑出一条白花花的光线。
“你小心点,”旁边另一个学徒说,“掉下来小心扎到脚。”
“不会,”邱怀君有种莫名的自信,微微昂了下巴,“跑不掉的。”
然而剪刀还是掉了,在邱怀君余光瞥到玻璃门外的人影时,剪刀没收好,倏地划了下手指,带来阵锐疼,他本能地松开手,听到了“噔”的一声,响亮清脆。
贺青川骑着辆单车在外面等他,长腿支着地面,另一脚踩着脚踏板。
邱怀君不合时宜地想,明明都是套着臃肿的冬装,贺青川为什么看起来就很酷?包括他呼出的白雾和嘴角很轻的笑。
他哥哥来接他了。
2
距离在初雪里吃烤肉和啤酒的日期,已然过去了一年两个月。
邱怀君只有刻意回想的时候,才会恍然意识到居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他常常疑心双胞胎的脑结构是不是相同的,不然怎么在高考考取了一样的分数。
六月高考,六月尾出成绩,填志愿。
九月份的时候,他们来到了A城上大学,邱怀君心安理得地成为他们的行李,逃离出贺家。
都是学生,没什么钱,租的公寓在郊外,钱是贺青川和贺望在高中时候拿奖的奖学金,邱怀君在理发店当学徒,工资来填补房租也绰绰有余。
这种幸福过于理想化,像一场梦,他摆脱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现实给了他一罐有充足氧气的蜜罐,所以邱怀君浸泡其中。
理发店距离公寓距离太远,贺青川和贺望往往是谁下课早,谁就去接他下班。
3
“哥!”邱怀君跑过去,眼睛都是明亮的,语气可怜巴巴的,“你带烟了吗?”
“不能吸了,”贺青川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力度不重,“不是你自己要戒烟的吗?”
“一根!”邱怀君竖起手指,语气庄重,“就嘬几口,真的——亲哥,该怀总会怀,一根烟又不坏事儿,一根而已……”
“你手怎么回事儿?”贺青川攥住了他的手,眉头皱起来。
邱怀君这才注意到自己无名指上的伤口,很窄一道伤口,指腹都擦出了血痕。
要是没看到,邱怀君指不定还不觉得疼,视觉一接触伤口,其他感觉也一下膨胀开了,邱怀君说了句“我操”,下意识要蜷紧手指,贺青川却朝前倾了倾身体,说了声“别动”,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在谈恋爱这方面,邱怀君觉得自己大概永远学不会坦然,害羞和脸红是常态。
他惊吓般四处看,贺青川却只是专心吮着他的手指,舌尖扫过伤口带来细密的疼痛,从他的视角来看,像是贺青川用口唇给他松垮套上了戒指。
操,真他妈色情……
松开的时候,邱怀君迅速抽回了手,“走了走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贺青川看到他烫红的耳朵尖和脸颊,伸手去碰,“还挺可爱的。”
邱怀君不会说话了,结结巴巴地拍开他的手:“放、放屁!走了!”
贺青川说:“好,那回家。”
4
他们有个家。
从这里骑自行车到公寓,邱怀君闲的没事儿的时候精准计量过,一共是二十分钟二十三秒——如果没有堵车和红绿灯阻碍。
贺青川把自己的围巾套在了邱怀君的脖颈上,围巾上好像还有贺青川的气味,一种很好闻、很淡的香味儿,还有热度,邱怀君把脸埋在围巾里,搂着贺青川的腰,忽然觉得这里的冬天其实也没那么冷。
邱怀君没有料到贺望在家。
推开门的时候,灯是亮着的,贺望正在倒一杯热水,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闻声望过来,笑着说:“回来了啊。”
“哥,你在家啊,”邱怀君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还在上课。”
“你和贺望先把米饭蒸上吧,我去买点菜,”贺青川把单车的钥匙扔在鞋柜上,解了邱怀君的围巾,“桌子上有买的新鲜草莓。”
贺青川一走,邱怀君有种脱离管制的自由感,献殷勤般帮贺望端着热水,睁大眼睛,放软了语气,还是一样的问句:“哥哥,有烟没啊?”
5
邱怀君决定努力去怀孕那天,写了很长的日记。
“我知道我是男生,我知道在伦理道德上我不可以拥有一个宝宝,之前去完医院,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忘记那个想法,但到现在我也没忘记。
我很想很想有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生命,我可以看着一个小生命生长,只是想想就会很开心。
那如果有了宝宝,我怎么和他解释他的爸爸?我又怎么和他解释你的妈妈其实是个男生,他会不会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