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纸,是复印的一张照片,估计还未成年的杜鹤帆穿着保安制服站在岗亭前抿着唇微笑。他很清瘦,眼眸低垂,但依然十分清秀。
但是显然曾经遭受的挫折已经让他内敛很多。
然而第四张纸,就彻底不一样了。
这是一张农村过年唱大戏的照片,右上角写着“我县文化剧团下乡精彩演出集锦”,应该是文化剧团自己拍的照片。
这张照片主要拍摄唱戏演员,但是在围观人群之后,大门紧闭的灰瓦屋檐阴影里,是一个缩着脊背的男孩。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瘦得跟骷髅一样的脸,泛着不健康的青紫,他穿着过大的毛衣,像套在蝉壳里一般,眼神涩缩,神色愤恨。
许柔直愣愣看着这照片,下意识问,“他怎么了?”短短半年的保安工作,怎么就让这个曾经青春气十足的男孩变成这个模样?
“他被性侵了。”郭元天放下手里的鸭脖子。说到这点,他心里也沉了沉,没有食欲。“大晚上的在地下停车场巡逻,被一个中年男业主酒后强、奸。”
郭元天慢慢讲述了这段经过。杜鹤帆从农村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张白纸,单纯阳光,还想着好好工作认真生活,赚钱养家,娶妻生子。结果没料到年纪轻轻的遇到这种暴虐残害,毁掉了他整个人,也让他原本简单的世界化为灰烬。男性被性侵,犯罪者罪名很难判定,而对他动手的人,阶级地位也远在他之上。
杜鹤帆投诉无门,还处处被白眼讥笑。后来,物业公司给了千把块钱就与他解聘。而那个犯下暴行的男人,和妻子儿女一起依旧住在那个高端小区,过得滋润无比。
客厅里一时没有人接茬说话。只听得挂钟的指针滴答滴答。
半晌,许柔喃喃说道:“这就是他……后来想要自杀的原因。”
“不过,就那男的十年后,他全家,包括他自己,死于煤气中毒。”郭元天沉默片刻,“说实话就眼下这情况,我怀疑这煤气泄漏跟杜鹤帆有关也说不定。总而言之,他被物业公司解聘后就回家,大病半年,然后出来学车跑出租。这行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大钱。但是他否极泰来,运气好。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二十年前的五百万啊,搁现在上千万了。而且他中了不止一次。”
说到彩票,周圆圆小小声道:“我咋才中五十块呢……”
“有钱了,他就开始钱生钱,此后不管干啥投资,炒房,炒地,互联网,全部是大挣的风口,全部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直到现在,农药汞中毒案爆发了。”郭元天耸耸肩,感叹道,“真是跟做梦似的,南柯一梦,大富大贵,回神发现依旧一贫如洗,除了赔钱,还得蹲监狱。”
这,就是杜鹤帆的人生故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荣华富贵皆是浮云。金银散尽,分明报应。可联想原因,可悲可叹。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也没有人明白——这一切,跟许柔有什么关系?
或者跟尉迟星有什么关系?
……
夜深,月亮爬到树梢上,许柔侧躺枕着手臂,望着窗外淡淡的银色月光,依旧在考虑这件事情。
“怎么还不睡?”尉迟星睡得轻,醒来发现她竟然还没睡,便低头亲亲她露在被子外的肩膀,搂住她的腰。
“我想不明白。他到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许柔躺回他的怀里,感受他身上更高的温度。
“我明天开车去一趟杜鹤帆老家,也不远。你先睡,明天还得排练。”尉迟星低声劝慰她,吻吻她的黑发。
“嗯。”许柔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脑海里,突然闪回江边废弃大楼崔潜自杀那一天。
“杀了你,我就能逆转命运。”他说。
“我……不能再受制于人了。”
“这世界上坏人很多,小心点,许柔。”
许柔猛地睁开眼睛,顿觉毛骨悚然。
逆转命运!
崔潜说的是逆转命运!
他说的压根不是什么嫁祸栽赃,或者洗白罪孽之类的词。他要的是彻底更改人生,翻盘重来。普通人会轻松容易地用这种词汇吗?不会,肯定不会。
然而,尉迟星有资格这么说。因为他会穿越时空——只有能够穿越时空的人才能逆转命运!
而尉迟星是二十年前因为车祸才有了这种能力。
那么二十年前,杜鹤帆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许柔因为自己的疯狂想法而颤抖着,她迅速坐起来,啪一声打开床头灯。灯光瞬间照亮卧室,照亮她胳膊上因为心寒而起的鸡皮疙瘩。
灯光刺眼,尉迟星眯了下眼睛,倾身询问她怎么了。
“二十年前,你搭乘出租车时出了事故。司机也受重伤了,是不是?”许柔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劲儿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你说你感觉到生命危险时可能会穿越,那么——”她咽了下唾沫,“那个司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