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要以根来计算,一口一小根,比尧青还要拘谨。
尧青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吃,不忘替他盛汤倒醋,又问他要不要辣椒油。
左右都是担心他哪里不畅快,又憋屈了,导致心里更加难受,抑郁得更厉害。
吃完饭,尧青领他回车上,结果还没走进停车场,刘景浩提议想去旁边小公园逛逛。
尧青怕他一个人出事,便答应了跟他一块儿去走走。
三月里初的北京,绿意萌春,但两人各怀心事,都不是全心全意地在消食。
走到一块人工湖边,男人累了,就坐在长凳子上,将头搭在尧青的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
过一小会儿,尧青肩膀痒痒的,又有点湿,他扶起男人的头,才发现这一小会儿功夫,男人双眼便噙满了泪。
“我没妈妈了……”男人哽呜一声,似一头伤犬般钻进尧青胸膛,嘤咛道:“尧青……我没有妈妈了……”
尧青不厌其烦地轻拍着他的背,有风吹过,肩膀处还没干,胸膛处又湿了。
宝石蓝色的衬衫被泪水浸透,变成了更深沉的克莱因蓝,似一片温柔广袤的海域,吸收着男人的伤心与失魂。
尧青折起脚边一根野草,往他耳窝里挠,小时候自己不大高兴时,尧桂玉也常用同样的办法,弄痒他、逗他笑。
刘景浩抬起脸问:“你会变成老鼠飞走吗?”
尧青笑了笑,刮了刮他的狗鼻子,“老鼠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会飞?”
“那如果它有呢?”男人拉了拉他衣角,将残余的泪光尽数擦在他衣服上,问:“如果老鼠有翅膀,你会飞走吗?”
“我会。”
尧青望向天。
男人的眼神极明显地黯了一下,跟随他的视线,一起望向青天。
尧青说:“我要去天上,飞到天上,找寻我所爱的人。因为曾经有个小男孩,十二岁时做了一场梦,梦到喜欢的人在天上。我要飞到天上去,等待他穿越云霄,把我接回地面。”
男人怔怔地回过神来,眼里重新燃起一点欣慰,又将脸贴回到尧青身上。
“宝,你太好了,”刘景浩吸着大红鼻子,将鼻涕毫不见外地蹭在男人袖子上,蹭蹭道:“我有些后悔认识你……最近我总在想,这么好的人砸在我手上,终究是可惜了……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会过得更好......”
“你又在说什么瞎话?”尧青扶正他的脸,认真看着他,用拇指替他抹去泪光,“阿姨在时说,她是个认死理的,你这点像她,也是认死理的。认定一个人,就一定要他。难道不是吗?”
男人抿了抿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尧青身上。
他现在就是成了精的大奶猫,无时无刻地要人黏,甩都甩不开。
“那你会后悔跟我在一起吗?”
回程路上男人又问,他缩在后座上,耷拉着眼,眼里满是哀求。
尧青想,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么烦人的,也亏他不厌其烦地受着。现在两个人像是调转过来了,变成了他整日患得患失,像极过去的自己。
尧青将车停靠在路边,看着后视镜里那张满是憔悴的脸,说:“不后悔。”
“真的?”
“真的。”
车又重新起速,这回开得更小心了。
尧青扭头望向东三环中路的中央广播电视塔,地标性的“大裤衩”,横越在两头,中间撑着灰瓦瓦的天,似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
“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是吧?”
尧青举着手机,在院子里来回地走。
“哦好的好的……谢谢谢谢……下次回荆川我请你吃饭……”
电话声忽停了,男人止住谈话,往东厢房眺了眼。
竹帘子后的某人正在打盹,刚吃了药,是该有些犯困的。
尧青蹲在檐下,托腮看着这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普通的北京四口之家,短短时间内,一亡两病。
刘父长卧不起,靠刘景婷里外服侍,从前刘景浩还能搭把手,可确诊抑郁之后,自己都照顾不好,许多事还要他从旁提点。
而就在半小时前,他难得翻起了老同学们的通讯录。最不喜欢求人的尧青一个号码一个号码打过去,帮刘景浩问抑郁症的治疗方法。
他对这病半知不解,可因为某人,都快成了专家。
一筹莫展的尧青不敢休息,他不安时就习惯找事来做。难得的休息日,他手洗了两大盆男人的秋衣内裤,又把家里外拖洗了三遍。
洗完弄完又到了饭点,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刘父胃不好,要精粮,某人兴致浅,要重口刺激刺激。这还得根据不同人,花不同心思。
家里除了自己跟刘景婷,两个病号总要额外对待些。
男人在灶台前揉着面,天然气灶上炖着萝卜排骨。
还差最后一道油炸小酥肉,五花已腌过了,就差过一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