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不,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麻衣怀孕的……
床头搁置的母子日记进入了约翰的视线。
也许……与先前不同的另一种臆测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并且如同发现锦缎的衣鱼一样1,迅速将他的意识啃食干净。
林和麻衣都不是会做出轻率的举动的人。
那么……难道父亲是……
如果从预产期开始倒推,应该是很容易发现的事实。
只是,这不是他人可以随意置喙的问题。既然他们没有亲耳从麻衣的口中听到,那么……这样的事实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找回了一点点理智的约翰决定立刻从麻衣的房间离开。
这不是他可以随便踏足的领域。
“……沙……”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的床单剧烈摩擦的声音。
“麻衣小姐……醒了吗?”
话刚出口,约翰就察觉到麻衣并没有真正恢复意识,似乎只是本能地活动身体。她的肩部因为动作过大而从被子中露了出来,约翰只好重新上前帮她整理好被褥。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种声音……她在说梦话。
“……鲁……”
约翰并没有听清,可是他却知道……她在唤那鲁的名字。
“……那鲁……”
这一次,她的发音更清晰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仿佛在黑暗中寻找失物一般彷徨地附近摸索着。
然后,她找到了约翰放在她肩部附近的手,就那样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以一种作为病人难以想象的力度。
“……麻衣小姐?”
麻衣并没有睁开眼睛。相比初醒时的茫然,方才的动作似乎更像是梦话的一环。
她所使用的力道与其说是握着,不如说是紧攥,麻衣就这样攥着约翰的手引向自己的脸颊。
“……那鲁……那鲁……”
是魇住了吗?是不是把她叫醒比较好?
果然……她把他……当作他了……这样,就能够在梦里见到那个人了。
然而当初……她却放开了他的手,以一种惊人的坚韧的精神,以一种近乎凛然的温柔。那时她的笑颜……充满了慈悲。
“那鲁……不要走……”
她说。
“不要走……拜托、留在这里……”
大颗的泪珠从麻衣紧闭的双眼滚落,渗透进床单里。
“拜托……说你不会结婚、说你会等我……”
约翰被她攥住的手渐渐发白——那是她的力度强到阻止了血液流动的证明。
“拜托、说相比研究……我对你而言更重要……不是吗?”
她说出了那时的自己……没能说出的话。
——如果当时我说了任何一句类似“不要走”的话,那鲁一定会留下的……但是……我一定一辈子也无法原谅……选择了这样做的自己。
对不起、我是一个难以置信的胆小鬼。
说着这样的话的她,或许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勇敢。
为了让他变得更强。
为了能够带着笑容送他离开。
为了不让任何人后悔。
他竟然没有察觉。她本来……是想要像这样哭出来的。
“麻衣小姐……”
他反握住麻衣的手。
林一定……是知道麻衣的苦楚的。然后决定即便赌上自己的人生,也要从那种苦楚中保护她。
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地将这份责任丢给了林。
对不起、我很抱歉……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出口,无论是对麻衣,还是对林。
他只能握着麻衣的手,靠近自己的额头。
“麻衣小姐……”
“对不起”三个字被他哽在喉间,因为呜咽而无法出口。
如果我能把一切、包括上帝在内的一切舍弃;如果我能够像林先生那样承担起责任……
然而……我却连这样做的胆量都没有。
麻衣小姐,胆小鬼应该是我才对——
明明自称是最好的朋友、明明想要保护你,却除了像这样握着你的手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真是、太丢脸了。
“……约翰……?”
不知什么时候,麻衣微微睁开了眼睛,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还沉浸在梦境中一般的茫然,彷徨着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继续握住麻衣的手显然不好,他嗖地松开了她。
然而,她却仿佛连被握住了手也没有察觉似的,慢慢睁大半开的双眼,开始揉搓自己的指甲。
“再碎一乎儿也木关系滴。”
“唔……我、是不是……有没有说什么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