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红珠前脚刚走,杜浮亭后脚就坐起身,眼底有些东西沉了下去,原是清澈透明的眸色如今深如江水。
红珠怕她想不开自残,屋里所有能伤害到她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就连插花瓷瓶都没有摆,可杜浮亭与红珠相处多年,哪里不晓得她藏东西的地方,稍微找找就能把东西翻出来。
她手里握着找到的剪子,听着外面没有走动的动静,开了门往偏房走去,脚上穿着软底布鞋几乎没有声音,就连呼吸都让她放轻放缓,直到她走到架子床头,都没有人发现。
崇德帝睁开双眸,眼里划过痛意,颤抖着嗓音出声:“阿浮想要杀我?”他为了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宁可她对他心存怨恨,可真走到这步,崇德帝才知道心多痛,就是连呼吸都带着凌迟的感觉,身上的肉一刀刀剐下。
杜浮亭静静看着他,沉默不语,过了很久她才哑着嗓音出声:“你不该再来寻我,命我已经赔你了,你我互不相欠,再招惹我,就是你的错。”那孩子就这么没了,几乎也把杜浮亭对未来向往带走。
听着她势必要划清界限的话,崇德帝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原先还有孩子可以成为两人间的羁绊,如今连孩子都没了,只想想到往后的日子没有他,崇德帝心里便是一片荒芜,温热宽厚的大掌握住她攥紧剪子的手。
这应该是自出事之后,两人靠得最近的一回,没有往日的温情与热爱,只有让人无法自控的厌弃与嫌恶,杜浮亭下意识挣扎,毫无遮掩表露她的厌恶,崇德帝没给她时间说出伤透人心的话,竟然直直地将剪刀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捅了下去。
一切猝不及防的发生,让杜浮亭瞪大了眼睛,她意识到帝王举动的瞬间就试图收手,可是崇德帝力道极大,剪刀尖刃不带任何后悔的余地,划破墨色锦袍,刺穿皮肉,直入心脏,带着热气的血喷洒四溅落到杜浮亭衣服、脸颊、额头、眉睫,甚至是她唇上,如纸白皙的脸上沾了最鲜艳的红色,有种诡异而迷人的危险。
崇德帝用干净的指腹擦拭杜浮亭沾染上的血迹,精致如天神所造的精致眉眼此刻深邃炙热,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赔我命,当年救你,我是甘之如饴,亦是我一厢情愿,我从不后悔自己救了你,哪怕如果有来生,我也无法保证我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可是杜浮亭眉宇是冷的,眼睛也是冷的,并没有因为崇德帝这番话感动,她心里认定或许她这辈子就不该出生,不该存容于世间。
崇德帝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杜浮亭没说找人救他,帝王有余力死死攥住杜浮亭的手,也不喊人进来止血,两人好似在和彼此较劲,崇德帝卑鄙的用这种办法逼杜浮亭替他喊大夫,印证杜浮亭事到如今还在乎他,而杜浮亭看透了他的把戏,宁可亲眼看他伤口流血不止,都不愿意开尊口。她想她本就已经一无所有,最坏的结果不过殉葬,好像没有不能接受的。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卫年,他可不觉得吵吵嚷嚷,非得到银枝巷见和淑皇后的皇帝能听话待在偏房,他担心崇德帝想不开非得接近杜浮亭,不仅让人打出门颜面扫地,还连累他招人厌烦,所以想悄悄进偏房守着醉酒的崇德帝。
谁知刚推开门,他就见杜浮亭曲坐在架子床下的鞋踏上,两人听到声音齐齐转头,无比默契,卫年当即愣了愣,似乎帝王和和淑皇后间气氛挺平静的,没有预料中的水深火热,忙开口:“二位有话好好说,慢慢说,我这就出去……”因着杜浮亭身子阻挡,卫年又是在门口的位置,所以他没一眼看到崇德帝伤口,以及杜浮亭胸口那犹如雪梅盛开的血迹。
但凭借着多年的直觉,他的眼睛暗里打量了屋里,话还未说完,他就瞄到地上滚落的剪刀,上面还带着没有干的血迹。
亲眼所见,就没办法坐视不理,卫年快步往屋里走,心里还想着皇上应该不至于动手伤害和淑皇后娘娘吧?
走到近处瞧了才知道,不是和淑皇后受伤,而是帝王胸口让人捅了,和淑皇后满手鲜血,脸上、身上衣物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帝王已经有几丝失血过多的虚弱了。
“属、属下这请崔老太医过来。”卫年明显说话都不利索了,也不敢说捉拿行刺帝王的真凶,就是感觉女人狠起来挺可怕的,能这么看着人失血,帝王也是能活得出去,那伤口就在心脏的位置,也不怕这招苦肉计玩脱了,真的把命搭上。
崔老太医这段时间住在银枝巷,这边离街道不远,但又不是很吵,夏季天气炎热燥热,这里冰块一放,也不会让人感觉不适,住在这边比在宫里值守,或者是在家都要舒坦,所以崔老太医特地让人把隔壁院子买下,想以后就在这边养老得了。
乍一听到卫年说帝王受伤了,他没怎么在意,就小半个时辰前,他身边药童给他打小报告,亲眼看见卫年送喝醉帝王到那边去了,受伤应该也是磕到碰到,他慢慢悠悠让药童拿药箱,或许还能给帝王跟和淑皇后之间制造些机会。
卫年只好边催促药童快些,边拉着崔老太医往出走,“崔太医啊,麻烦您快点行不行,照着你这种速度,主子的血就要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