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献国门被攻破的时候,北漠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雪。
昨日还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们,此刻却纷纷衣不蔽体、均步履阑珊地行走在寒风刺骨的大漠里,连脚上不起眼的铁链,也显得尤为不堪重负。
这些娇生惯养的皇子皇妃乃至大臣贵女们何曾受过这番苦楚?
终是在沦为人质的披星戴月中受尽折磨,重心稍微不稳,便能一不小心地摔碎在大漠的荒芜里再也不起。
粗鄙的狄戎人经过时,也只会拿着马鞭一番狂抽,即便还有意识,也被这火上浇油的几鞭给生生夺去命脉。
接着,队伍仍旧前行,人数渐行渐少。
终于,在刚好走完大漠一半之时,季明羡也撑不住了,一个恍惚,下一秒便是黄沙大雪。
他本是大献最不受人待见的皇子。
大献昌盛时他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大献一朝衰败,他倒是跟着倒霉,沦落成了如今狄戎的阶下囚,奔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和未来,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真是活该死了才好…
可就在破风的声音响起,狠戾的鞭子即将抽打在他身上之际,却被人给挡住了。
“你看看现在还剩多少人?”
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声。
“原本的一百来号人如今二十都不到,等到了狄戎,一个不剩的时候,你未必有好果子吃?!”
即便那铿锵有力的声音的确有震撼力,但那狄戎人明显不是个讲道理的人,正欲殴打,那身后原本就气息奄奄的人质们也终于因停顿太久而支撑不住,倒地不起。
若是人质一个都没抵达必定会受到责难。
这些狄戎人到了现在才肯让他们好些休息,方便之后的继续前行。
季明羡在迷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架了起来。
有着冰凉自他干裂出血的嘴皮子处顺流而下。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同样潦倒不堪的男人他并不认识,却觉得眼熟,大抵是曾经在宫宴里混过脸的点头之交。
他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帮自己,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那附在自己耳边,格外郑重其事的声响——
“你一定得活着。”他说。
“只要你还活着,大献就永不覆灭。”
如果不是环境不合时宜,季明羡一定第一个捧腹大笑。
他很想告诉眼前这个痴心妄想的蠢货,大献已经亡了!
他季明羡又算个什么东西?
大家都是混吃混喝的废物,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想着怎么复国?!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那男人方才转瞬即逝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坚定;
无可动摇,坚韧不拔。
绝对不是娇生惯养的皇子黄孙,在温室环境的庇护下所能够比拟的信念斗志。
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连百年难遇的黄沙大雪都不能将其击倒覆灭。
最后,所有人质到了狄戎之后,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其余无一生还。
很多年以后,当季明羡再次回忆起那段征途,才发觉,自始至终,景子轲都没有像其他阶下囚一样地往后眺望国土哪怕一眼。
在其他王公贵族们都在怀恋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及奢望未来的还能荣华富贵之时,只有他,想着的是如何复国。
景子轲想要的;
是清明盛世,是河清海晏——
是大献荣耀。
……
到了狄戎的老巢之后,季明羡实在是难以置信,他居然还能见到他的父皇,大献最后的皇帝。
原来,他的一些兄弟姐妹从一早就被押送到了狄戎,而他也不过是最后一批。
昔日里高不可攀的皇室贵族们齐聚一堂,都被关进猪笼里,犹如牲畜一般,被各式各样的狄戎人们观望打量。
那一双双淫秽赤裸的眼神,像是透过牢笼挑选着自己的猎物,只待时机成熟,就能破门而入,撕碎一切。
牢笼里不止是女人们瑟瑟发抖,就连男人也无可避免地被觊觎扫视。
狄戎人好男色的传闻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只能听天由命。
季明羡蜷缩在角落里,旁边就是景子轲。
这个男人似乎没有一点娇生惯养的脾气,那没有丝毫畏惧的情绪,也绝不是单纯的纨绔分子能有的心态。
后来,所有大献皇室的血脉都被清理了出来,包括季明羡自己。
所有皇室男丁都被上赶着压制,跪在了狄戎的祭坛之上,连头也被踩得很低很低,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他们的面前都被扔了一把刀。
为了祭奠狄戎曾经死去的亡魂,这些皇室男丁们都被逼迫着拿起刀锋。
整个祭坛之上都在进行着一场丧心病狂的游戏——
上了祭坛的,只能有一个人能活。
这便意味着,要想活下去,就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