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会有比公孙阑更无情的兄长吗?
裴青的心里找不到答案。不过好在,他一向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不明白的事情便不想,反正迟早会有答案。
他相信自己很快会再见公孙阑。
魔界入口崩裂所引发的风暴已经持续两个昼夜,整个修真界都陷入混乱。各大门派面对各地作乱的魔气,几乎无暇顾及本该守在魔界入口的、首当其冲的南玄皇城。
而魔界的主力,偏偏正是针对南玄皇城而来。
从飞得几百丈高的骨凰之上俯视,整个南玄皇城都渺小得不堪一击,覆于掌下。裴青支着脑袋,悠悠地算计着。
南玄的防御抵挡不了太长时间,百万魔族兵将有着比人物强盛太多的精力,它们夜以继日地围攻保护人族的大阵,已经将阵法冲击得几近破碎。
这是很好预见的结果。人与魔相差太多,所以四百年前的南玄人皇联合各大修真门派。在永昼之崖布置阵法,将魔界的通道彻底封印。
那之后,南玄兴盛,人界繁荣。如果没有意外,永昼的阵法当可护整个修真界千年安逸。
可惜,没有什么如果。
从裴青走出魔界的那一日,他便做出决定,要让整个南玄皇城付出代价。
皇城大阵崩溃的速度比裴青估计的稍微迟缓了些。他站在骨凰上,催动魔气远眺阵法最中间的位置,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血红色的光。
是公孙阑。
这位伟大的南玄之主、裴青的兄长,正以人族之躯,依靠血液中残存的力量,维持着最后的阵法。
是不是很值得感动?
那些臣民是这么做的,他们呜呜哭喊着跪在城墙下,朝着公孙阑的方向,用力叩首,十分虔诚。
公孙阑没有看臣民一眼。
这位深受爱戴的皇帝在这种时刻依然不减威严,不见慌乱,那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情。正如当初,他看到那本该被魔族掳走的弟弟出现在眼前,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将手中的剑刺入对方胸口。
那年,公孙阑新继位。他抽出佩剑,指着重伤倒地的裴青,不带感情道:“他能出来,说明魔界的封印有变,速去修复。还有,将他也扔进去,满身魔气,已然非人。”
时至今日,裴青都记得公孙阑的语气、神情,在他痛苦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来自兄长的,仿佛看待陌生人的目光。
魔域温度极端,他被扔进了苦寒之地,人族几乎难以生存。然而他最终活了下来,并且杀死全部意图吞噬他的魔,最终成为了半个魔域的主人。
支撑着他的,就是公孙阑的目光,时时刻刻灼烧着属于人族的灵魂。
裴青注视着渐渐体力不支的公孙阑,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现在还不想公孙阑死,南玄皇城的存亡也无足轻重。所以他命令所有魔族停下动作。
皇城内绝望死战的人们好似看见了希望,魔族冲击下难以思考的东西在这时涌上心头,那些舍身的孤勇、同亡的爱情、殉身的大义,在魔族后退的情况下,慢慢冷却了。
越来越多的人族颤抖哭泣,失去了所有力量。
魔族太强大了,一只手就可以将人类劈成两半,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南玄人皇,终归也是人力,难以抗衡大军。
安乐太久的人类终于意识到,他们长久以来轻看的、蔑视的、嫌弃的魔族,是如此庞大的恐怖。
投降吗?
第一个人的脑中涌现出这个想法,如同瘟疫一样迅速扩散,在熙攘动荡的城中。
公孙阑垂眼看着下方,失血过多造成的苍白无力让他已经有些站不稳,全靠权杖支持身体。
他身后的护卫想要搀扶,被拒绝了。公孙阑不留痕迹地抹去嘴角的血液,转身问:“看清了吗,指挥魔族的是谁?”
“听说是魔域最近崛起的王,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熟悉永州的阵法——那儿的修真者根本来不及修复,就已经全部被杀了……”
公孙阑不说话。
魔族停战得毫无道理,让他无法安心,想不到应对之措。如护卫所说,太突然了,短短半日,魔族从永州破封而出,极其迅速且有针对性地攻击皇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仿佛有熟悉皇城的人在背后指挥——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与此同时,远方的魔族有人在说话。
公孙阑听得真切。
“若想我停战,可以。只需南玄交出你们的皇帝为人质,我可保魔族退兵。”
说话的人坐在巨大的骨鸟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城中所有绝望的人,用最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令所有人心头颤抖的话。
数万魔族在那个人的身后,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人们渐渐看向城墙上的皇帝。
他们中有人惊讶于指挥魔族的是一个人族,有些人心怀期翼,觉得自己看到了生机。有些身份高的则认出了裴青的身份,震惊得无以复加:“是、是五殿下……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