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出来匆忙,没钱住店呢。”
对方友好地笑道:“我还以为是啥子事嘛,没得带钱噻,勒个客栈是我家开的,你尽管住哈,把文章写好咾,为我们老百姓说公道话噻。”
“那就太感谢啦。”遇到好心人,三哥自然要多多感谢的。店主爽快地说了句“不存在”,便推开楼门引着他往里走。
就在刘庆东跨过门槛的当口,他听见魁梧汉子低声问着,“竹麻场是往沟里去六里地吧?”
“对头,离这儿六里哟,不远咾。”是后到的驼背背夫在回答。
随即那个卖花布的挑理道:“哥子,你还信不过我噻,我莫得豁你哟,晓得的事情都跟你说咾。”
“啊得,将将这个人是客栈的老板儿?”驼背疑疑惑惑地问卖花布的,见被问的瘦子点头肯定,便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好像在飞越岭遇斗过他,当时他给当兵的做向导呢。”
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这楼里着实比外面暖和,使刘庆东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主人让他稍等,自己背着篓子去后面了。
刘庆东借着柜台上油灯的昏暗之光,四下打量着客栈内部的陈设,这是前厅后宅的格局,中间用不大的天井隔开,主人家很有品位,用一些木雕、石雕和砖雕、盆景来修饰点缀,赋予浓郁的川西吊脚楼风格。走入其间,房子纵向很深,布置着客厅、卧室、厨房和庭院。
堂屋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老男人在喝酒聊天,“刘兄,你此次从上海归来,就不打算走了吧?”戴着礼帽的胖老头在询问着,他五十几岁的模样,脸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像是一只剥去果皮的大白梨。
对面而坐的同伴身穿马褂,头戴青瓜儿皮帽,身材矮胖,背部微驼,下眼皮有些浮泡,但眼睛很有神,嘴巴上留着一抹银白的胡须,“老范,我今年五十有九啦,眼看就到花甲之年,这胡子、头发全白了。俗话说的好,落叶归根,我不能把这把老骨头扔在上海滩啊,做个流落异乡的孤魂野鬼吧?几年前老夫得罪了当权之人,被关进大牢呆了两天,出于无奈背井离乡,真乃奇耻大辱,深仇大恨啊。”他习惯地筋了筋鼻子,用手向上推了推圆形眼镜,指着东北方向恨恨地说。
“人家还在位置上,帮助主子打败了刘文辉,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呢,你这次回成都省,他不会再为难你吧?”同伴不无担心地提醒道。
“我会怕他!自私自利、飞扬跋扈的军阀走狗。本人做过塾师,写过呈文、诉状,创过澡堂,开过茶铺,办过影院,出版《师亮随刊》。什么奸诈无耻的人我没打过交道,多么豪横的官老爷被我骂得体无完肤,我骂刘存厚,骂邓锡侯,骂杨森,骂刘湘,骂刘文辉,骂袁世凯,批判世道、伸张公义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不顾民生、不遂民意,被我逮住,待老子一个个骂将过来。”白胡子老人满不在乎地吟起诗来,“时事难闻不若聋,异于流俗乃成怪;我题怪话解君嘲,哪管他人不自在。”
朋友赞许地拍手称好,“好诗,不愧是大儒呀,讥弹时政,讽刺当权,真乃成都省文坛一奇杰啊。”转而好意相劝道,“刘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谨慎些好,不如暂且避其锋芒,看他还能得意多久,川中军阀混战像走马灯似的,过一段日子他不定滚到哪里转筋去了。”
“我会怕他!刘从云,刘湘刘瞎子的狗头军师。是这个妖人、神棍存心害我,因为在重庆拉我入他的‘一贯先天大道’,我没从他,便怀恨在心伺机陷害。网罗罪状,欲置我刘师亮于死地,不是刘豫波鼎力相助护我逃离成都,怕是已经遭其毒手了。可惜我妻女船覆沉江,生死永隔,毁了我一家呀。我今天敢从上海回来,就没把他姓刘的放在眼里。等我洗够这冰川温泉,治愈我的风气之疾,两腿抽痛得到缓解,我便杀回成都省去,让这个丧尽天良的坏蛋晓得我的厉害。”白胡子老头子把酒盅往桌子上一顿,瞪着眼睛没有一丝畏惧。
“还是小心为好,这些军阀心黑手辣,什么下三滥的坏事都做得出来。”胖老头向周围看了看,生怕有人听了去,“你听说没有?三年前,刘文辉和刘湘叔侄二人争夺四川霸主之位,‘多宝道人’刘文辉的五哥刘文彩派杀手到重庆行刺刘湘,差点就得手啦。同族尚且如此,不念亲情痛下杀手,你说,对待旁人还能心慈手软吗?”
“这件事我知道,是刘老虎找了个姓胡的袍哥干的,这位也是个实心眼,潜入刘湘的宅第,在树上躲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下手,第四天饿昏了,从树上掉了下来被生擒活捉。还好,刘湘为了羞辱这两位堂叔,把刺客直接送了回去。”白胡子老人夹了一箸豆瓣鱼,“叔侄算什么?就是新兄弟也是翻脸无情。只因刘文辉夫人的侄子杨炳元酒后失言,在人前诋毁了他几句,刘老虎都不放过,派人将其枪杀在雅安大街上啦。”
“是呀,坊间传说还是那个叫做胡文鹏的袍哥,至今凶手还逍遥法外呢,不知龙头大爷刘文彩把他藏在何处了?”姓范的皱着眉,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挺好的天府之国,让这帮浑蛋搅得民不聊生,今天这个把那个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