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才发现我没带钱,还好你的车夫带了。”他想起穿着车夫衣服的查理,看见他就诚惶诚恐的,主动帮他付了卷饼的钱。“回去还得记得还。”
见伯努瓦还是不说话,他就把卷饼塞到伯努瓦手上:“你在亚当那儿不是头晕吗,回普绪克还要好一会儿,你多少先吃一点。”
伯努瓦这才睁开眼睛看着他。尼贝尔站在马车外面,伯努瓦得抬着点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好像刚刚尼贝尔短暂的离开加速了他的衰败一样,嘴唇发白,脸色却发红,眼神有点木讷,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落在泥地被践踏过了的花瓣。
“谢谢你,尼贝尔。”伯努瓦慢慢拆着油纸,让尼贝尔上车。
“你怎么了,伯努瓦,哪里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我没有不舒服,”伯努瓦回答他。他一开始小口小口咬着卷饼,但很快他就张大着嘴去咬,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费力地吞咽。他低着头咀嚼,一颗硕大的泪珠划过他的鼻梁,从鼻尖落到饼上。
“你怎么了?”尼贝尔着急了,抓住伯努瓦的手腕,伯努瓦被噎得喘不过气直咳嗽,尼贝尔就把饼接过来,拿在手上,环住伯努瓦,另一只手拍他的背。
尼贝尔一把把窗帘拉开,对着车夫喊:“去医院!”
马车调了个头。伯努瓦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饼咽下去,又拉开窗帘:“不许去!往回开!我要回家!”
尼贝尔按住伯努瓦:“别闹脾气,咱们去医院看看。”
“我不需要,我没有病。”伯努瓦打开他的手。
“不是说你病了,咱们就去检查一下。”
“我说了我不需要,”伯努瓦不耐烦地又喊了一遍:“给我掉头回去!”
于是马车又转了个弯,回到了原来的方向。尼贝尔抱住伯努瓦,慢慢拍着他的背。
“吃饱了吗?”尼贝尔问他。
“饱了。”
于是尼贝尔自然地把剩下的卷饼塞进嘴里,将油纸揉成一团。
伯努瓦看到他的动作又开始哭,两道眼泪滑过潮红的脸颊,一路流到小巧的下巴。他的眼皮变成了淡粉色,睫毛被打湿,粘成一绺一绺,像是用了女人劣质的睫毛膏。
“到底怎么了,伯努瓦。告诉我吧。你是怀疑我和米尔夫人吗?我们确实有过这么一段——”
“你们不仅有过一段,还有个孩子。”伯努瓦抽噎着给他指出。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尼贝尔纠着眉:“汤姆说她当时怀孕了两个月,是在十一月底,可是十月份我和她几乎没有联系,而九月份她和米尔先生去疗养了,我也没有和她见面。”
伯努瓦冷笑了声:“别给自己开脱了,我以前居然不知道你是这种不愿意承担责任的人。”
尼贝尔愣住了,身子往后稍了稍,沉默了。伯努瓦也重新闭上了眼,头靠在椅背上。他嘴唇紧紧抿着,手放在小腹位置,一动不动。
出了市里的大路,人瞬间变得稀少。在夕阳下,在乡间的小路上,马车加快了速度,碾过石子路,碾过地上的石子落叶,一路狂奔。
虽然尼贝尔没再说话,但他一直盯着窗外,直到快到乔治夫妇家。
“停车。”尼贝尔说。
马车渐渐停住,他拍了拍伯努瓦的肩:“我知道你没睡着。”
伯努瓦睁开眼睛看他。尼贝尔见状松了口气,只要伯努瓦还愿意理他就好。不过他也知道,伯努瓦一向心软,是断然不会不理他的。
两人下了车,从乔治夫妇的屋子里传出来脚步声,院子里有个女人在洗衣服,尼贝尔便叩了下大门。
“来啦!”院子里的女人站起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跑到门口。
尼贝尔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他知道这就是米尔夫人。她穿着乡间农夫最常穿的粗布长裙,腰间围着围裙,围裙上还有两个大口袋。她身形圆润了些许,不再薄的像纸片,看着健康了不少。
“你好。”尼贝尔点点头。
米尔夫人看到两人,也没表现得多惊讶,隔着门问他:“你来了?”
“你早就料到了吧。”
“没想到会隔这么长时间。”她看起来有点遗憾。
“如果我的眼睛没出事,应该早就能找到你了。”
“世事无常,但是老实说看你变成这样我挺开心的。唯一可惜的是你没有真的彻底瞎掉。”
“你和巴西勒是什么关系?”尼贝尔不愿再继续跟她废话。
“巴西勒?”
尼贝尔眯着眼睛看她:“别装傻,他就是画眉旅馆的老板吧?”
米尔夫人把门打开,走了出来,看着尼贝尔:“凭什么告诉你?”
“因为你想让我知道。”
“你说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叫艾米丽的小女孩,虽然过程特别凑巧,但是我相信那不完全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