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来的是哪府的大人?”看管未售出的庶奴的两个守卫坐在那里,一个人手上掂了个白面馒头就水咽着,聊起闲话来。
“陈府吧?对,陈丞相府来人!”另一个守卫自问自答道。
白楚涵与十来个个庶奴一起关在一个木笼里,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两个守卫,将二人的话听了个大概,在听到“陈丞相府”的时候心中一动。
若是他在那场皇权之争中未曾落败,而是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那么毫无疑问,第一件当务之急的事情就是除掉天下皆知的“贤相”陈念竹。但如今,他沦落到这步田地,就算陈念竹是最逼仄的险途,也比毫无出路强……
既然势必要为奴为婢,那么相比自怨自艾耗在这里守什么早不存在的“风骨气节”,尽力让“为谁的奴”这一结果的选择权在自己手上才是有用的。
白楚涵看着手中每日仅供的一碗清水,喝下了半碗,咬牙撕下一条残破的衣角,沾着剩下的半碗清水尽可能地把脸上的灰尘污秽擦干净。他本就生的好看,皓齿红唇,剑眉配上一双杏眼,兼有刚正俊朗与柔美,放在一众富家子弟里也是找不出第二个的。此时宛如一朵从灰烬里盛开的花,明媚而有摇摇欲坠的意味,令人仰慕又怜惜。
没有人会放任这样一件珍宝从手上逃过。
他低眉顺眼地跪在前来挑人的陈府管家面前,收了光华,让人不至于忽视的同时又不会太有攻击性以至于令人忌惮。
“这个!”白楚涵微微抬眼,隐约看到指向自己的手指,呼出一口气。
“什么名字?”那管家问。
他躬了躬身,答说:“回大人,楚涵,双木楚、三水涵。”
丞相府
“刘公子你不妨歇歇罢,这灯暗,时间长了伤眼睛。”白楚涵提着桶水替府里的抄书先生擦书架桌凳,关切地问。
刘思心里一暖,眼前的人虽只是个下奴,但谈吐间处处与别人不同,也格外细心。
“大人明儿要让送过去,耽误不得。”
白楚涵眼神中带着些同情望向他,咬了咬下唇,犹豫道:“那不若……我替公子抄些罢。”
“我……我识得字,你若是不信,我写给你看!”在刘思惊诧的目光下,他执笔蘸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数行瘦金整齐隽秀。
下奴里偶尔也会有良家子弟获罪遭贬的,因此相较于“吃惊”刘思更多的是“惊喜”。他近日着实是疲累,每日不过休息上两三个时辰,双眼都已经模糊酸痛,因此再也顾不上许多。
“那……谢谢你,你写一会儿便叫我。”
“嗯。”
陈念竹翻看足有一指厚的纸页,有什么细小的黄色东西,他一时没看清,又翻了回去,细细一看——竟是一朵半干的桂花,还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他饶有兴味地把那几张字迹与其余截然不同的字拿出,将鼻子贴近了些。淡淡的松墨香气和轻盈的桂花香气交相辉映,融为一体。
“去,把这字的主人给我找过来!”
白楚涵意料之中地被召见来,低头跟着带路的侍卫。遥遥地陈念竹望见他,一身灰粗布衣,一条破布将三千青丝束起,怯怯地低着头,明明那么普通,却还是能一眼认出。
等他到了跟前,陈念竹装作刚刚把目光从书页上挪开的样子。目光还没落稳,就见白楚涵双眼泛着微红含着一汪秋水,可怜又隐忍压下哭腔开了口:“丞相大人恕罪,奴只是见刘公子抄书实在辛苦,才帮了些忙。有不合大人心意的地方大人尽怪罪于奴就是了……”
陈念竹本来打算怎么着的,全让他这一嗓子给号乱了。于是也不说话,只是任他把这出戏哭完,二人从前其实是自小的相识,他见过白楚涵许多模样,却在每一次想要更近的了解时都能看到更为惊喜的模样。
“既然你亦有心悔改,念在昔日上,我也不多为难你……”陈念竹踱步到他身边,单手扶起了他,“来,跟我来。”白楚涵眼中骤然起了伪装褪去的惊诧与犹豫,被陈念竹尽收眼底。
白楚涵从不知丞相府上还有这样一个园子,其貌不扬的木门,生了红锈的铁锁,进入其中却是别样的景象。四周一眼望不到头,满是桂花树,正值秋季,树梢小花个个开得精神,落下的则在草地上铺了一层,一脚踩下去松软而不至于失真。
陈念竹钟爱桂花是不少人知道的。但这阵仗,白楚涵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桂花加起来也不过如此了。
白楚涵站在原地,没有再跟陈念竹往前走。
陈念竹再回头时,隔着不长的距离望进他丝毫不闪躲的双眸里,心里有一团火焰熊熊燃起——对!就是这种清冷与疏离,恨不得让人撕碎的模样!
你可知这一园的秋色,皆是为你而开?你可知我放在心上,为之钟情的从不是桂花,而是昔年书院数载相伴,落笔赞桂的风雅公子?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见我?为什么你明明对每个人都那样和善,甚至体贴一个小小宫婢的衣食,都不愿意舍我一丝温热?可怜我,只因当初你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