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叶片给师兄口中渡了些水,梳拢了他稍显凌乱的发尾。长眉舒展,挺拔的鼻峰下呼吸平缓,如芷如兰,只因修为的提速进阶,自发暂时封闭五窍。
领队的执法长老元师叔早已来过,郑重谢了无情,也点头嘉许你一句,着玄微堂许师叔的亲传弟子童师兄与你仔细护法,带走了那名瘫在岩下的叛徒。
转回身,不见了无情。般若寺的僧人受了托,大概正散入各处帮助排查蹊跷。你面脖黏腻,与童师兄请示过,绕岩穿林,往附近的山溪去。
刚转过大丛凤尾竹,上游高坡处火光一下跃入你眼中。
是他
舌尖抵在后槽牙,你伫在原处。就算看不清人影,就算灵识五蕴无法探那么远,但你知道,是他。
时间不知过了几息,也许长到山风吹干鬓汗,也许长到曼陀罗花开了七瓣。深沉的凉夜,两无人声,一动不动, 只有虫鸣鹰呺,流水淙淙。
你扯了扯嘴角,终是蹲在水边。人那修为,自然早知是你了罢。不说话,什么意思掬了水,漱洗头面,脱了靴袜,踩入溪流里,踢腾做响。
还没反应仿佛独一人聊发癔狂。你行囊里取了方巾,浸湿拧干,擦过脖项领口,停了停,刚要去解腰侧带扣,啪的脆响,自上游传来,像竹节在火堆里爆了芯。
颊边浮了促狭的笑,你拎靴提包,踩着浅处鹅卵石,涉水而上。
篝火旁,白衣的释子盘膝端坐,腕上绕着佛珠,霜华眉目睇着你,还是那副无悲无喜、超然物外的模样。只一双琉璃眼里金红的焰影,左指尖捏着的干奶皮子,身前煮的一钵竹叶茶水,添了几分人气。
是了,不入先天境的话,佛修都不能完全辟谷。
谷中还有些祟气,山溪寒凉,可否与僧长借个火?
山溪寒凉什么的,彼此都知道你在胡说八道。纯阳精气者三九天雪地里埋四天都行。只山中邪祟之气未荡尽,倒是事实。
他扫了一眼你水中的脚踝,垂眸单掌行了礼,别过头去。
算是不赶人。
你拎着东西,一个轻巧的腾挪,跃到他斜对面的大岩上。温热的岩石很快烘干脚板,你一边套着新袜和靴子,一边看着他一脸平静、干嚼蜡片似的咽那奶皮子。
想了想,你抹了皂粉,复入溪中又洗了手,折了两枝硬柳枝一并洗静,返回时径直坐在人左侧。
无情僧长可否舍个奶皮?
歪着灵蛇髻,杏眼里盈盈的笑意谈不上温懿贞蓄。纯阳精气,倒不像后天习刻意修习的结果,而是先天纯阳体的缘故。这样的资质,却尽学些阴狡的路数。同门前尚施展些玄门正法,背人处对这谷中邪修毫无顾忌地用蛊虫,毒草,迷阵。算不上做恶,相反,无声无息地,倒救了几次人。但以名门正派的身份来说,行事过于百无禁忌,大类邪门魔女。
那对纤婉却充满力量的脚踝,肉白藕长却能震断脊骨肋根的脚掌这么喜欢秀于人前吗?无情,僧长不算失礼,却有些奇怪的称呼。为什么不同其他玄清山弟子一样称呼他无情师兄?外门弟子么?
等无情意识到自己对这俗世女子有过多的疑问时,那盈盈笑脸已盯他好一阵。他垂下眼帘,心上却生了好奇。不是好奇这姑娘,而是好奇他自己。
上师救回他时,说他识海空空荡荡,本以为是个活死人,却意外的大圓静智,明心见性,义理通达,是天生修佛的种子。就算修的是一杀多生的金刚禅,也从未被业果阻滞。
所以眼前,会是什么样的业果呢?思考间,他从经篋里取了一片奶皮给你。
你把奶皮架在柳枝上,沾了热水,烤软,拉成长长的乳扇,往下缠在两条柳枝之间,复在火焰尖燎得两面金黄、滋滋做响,空气里满是浓郁的羊酪香。
多谢今日援手。小女子也获益殊深。 双手恭敬地呈上烤乳扇,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每一丝表情,这是,我儿时的吃法。
他古井无波,明澈长眸只是带着一丝探究,看着这方物、人。
沉默,不动。时间久到你也淡了表情,视线落在火堆上,心上升起淡淡的涩意,浓浓的自嘲。
谢承。释子亦有所进悟。 他接过柳枝。
就算了了这因果吧。明色,浓香,绵软,确实是极慰口腹之欲的物态。他并不觉得需要特别回避,就像不需要回避之前干如嚼蜡的物态,就像不需要回避一荣一枯,色色空空。
然而,他看出你的意兴阑珊,让他不明所以地意兴阑珊。仿佛生机饱满的萱草,一下失了水分,不加遮掩礼节地敞露颓然,像是被自己造了什么恶业。
心念微动,他自经篋里又翻检一番。转回身,不戴着佛珠的右手摊在你面前。极白的掌心上,牛皮纸微掀,露了一角糖糕,红红艳艳。
这佛果,本是玄清山的供奉。不嫌弃的话,姑娘可取用。
【喏,你最喜欢的冰糖糕。】【不用,哥哥早吃过了。】【不骗你。】【好吧好吧,就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