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阵法摆到顾清辉面前后,他的脸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全失了血色。
地裂阵——此阵一成,山崩地裂,平地陷穴,江河断流,生灵尽葬于乱石泥流。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不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毁天灭地的阵法。
这样的阵法,自然是出于壬彦之手。
“这世上,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阵法,如今你是第四个。”歌离道。
“你说的代价……是要我用这阵法,对付万山。”顾清辉喃喃地说。他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思绪怎么也理不清楚。
这地裂阵法,需由一百名洞虚境界的修士齐心运阵方可成功,而这一百名修士之中,外阵修士需为青丹之人,而阵眼处那一位修士,必得是金丹修士方可,且这阵中所有修士,在运阵之时必得意志坚定,心无旁骛,哪怕心里有一丝犹疑,这阵都是成不了的。
这就是霜寒给他看这阵法的原因。在如今的西域之中,金丹修士,只他一人。
不。顾清辉心尖一颤,骤然想到——西昀也是金丹之体。
再一细想,往事种种,终于全有了根据。
竟是……如此。
“是。”霜寒沉声道,“有了此法,便可在一日之内,毁去十里山脉。”
万山绵延万里,十里之数倒也算不上多。可这事一旦成功,便如千里之堤被撕开一个缺口,被拢在东界的清气自会从这缺口处涌进西域——这便是让这西域中有一方清气流转之地的方法。
可这事一旦开头,便不会再有转圜余地。顾清辉早已不是那个在千回峰上遗世独立,只知修行的少侠了,他如何能猜不出,这阵法被仙门探知之时,便是仙魔大战开始之日。
若放在七年之前,西域尚无与东界一战之力。然而经过这七年的苦心经营,加上这阵法……若当真要战,却未必毫无胜算。
只是浮尸遍野,血流成河,却是一定免不了的。
“我……”顾清辉指尖一颤,在那阵法图纸上划出一道细小印痕,“我如今只有化神境界。”
“也没说明日便要你出战。听说这几年来你功法精进极快,要到洞虚境界,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歌离道,“自壬彦创出这阵法已有十年,一直不曾让旁人知晓,原以为还要等上几十年才能拿出来用的,你这一两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等上几十年——等谁?西昀吗。
顾清辉眼尾下垂,缓缓转头看向霜寒,仿佛在场其余两人都被忽略了似的:“你当初借我……生下西昀,为的就是这个?”
霜寒坦然答道:“是。”
难怪会选仙门子弟。难怪定要根骨上佳——这世上能修至洞虚境界的修士,虽不像渡劫修士那样屈指可数,却也是少之又少了。万山仙门之中,达到洞虚之境的修士不过七八百人;在西域,更不过三四百而已。
能在仙门中修至洞虚之境的修士,地位自然崇高,即便为西域所擒,也断不会替魔教卖命;若抓来普通仙门子弟,即便有人愿意背叛仙门,为西域效力,修为上却又过不了关。
所以才会想要孩子。一个自小生在西域,由他亲自生下抚养长大,意念坚定、根骨上佳的金丹孩子。
顾清辉想起来,当初半夏说霜寒之所以会要孩子,是为了渡劫——可这哪里是他一人的劫数,这分明是全天下的劫数。
“你知不知道,此阵一成……会填进去多少性命?”顾清辉嗓音微颤。
“清辉。”霜寒哪里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平心静气道,“我可曾与你说过,昔日我在那柏云剑派之中,曾眼见多少青丹之人被送去充作炉鼎,活生生地送出去,却被吸干灵力、干枯灰败地送回来埋?这数千年的历史你也看过,每一回万山加高,结界加固,便使西域饿殍遍野,又是多少人命?千镜修士为守一方黑土,空耗修为,以血肉护佑万民的景象,你也是亲眼见过的。他们的性命,一样也是性命。万山一日不平,青金之别一日不平,便仍会有数不尽的性命要填在仙门所谓的‘上下有序、伦理纲常’之中——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我自然……是明白的。”顾清辉只觉得嗓子眼上仿佛顶着一把尖刀,一字一句都说得极困难,“可如今万山之上,皆是我……”他话说了一半,也知不妥,又吞回肚去,艰难转言道:“他们不过是生在万山,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因投胎做了仙门中人,便该死么?”
“怎么不该死?”歌离知道有些话霜寒不便亲口说,便直替他说了,“你那些同宗同门,生来地位不凡,最盛的清气,最好的灵石神武,哪一样不是抬抬手就轻易得到?他们享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可不曾想过这份荣华,是筑在我数千年来无数青丹同族血肉之上!如今要他们以血还血,又有什么不对?”
“若是如此。”清辉攥紧了拳头,“我亦自小生在万山,亦当同罪而论。”
“你既肯认,那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是赎罪之法。”歌离直言道。
顾清辉只看着霜寒,那样定定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