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在与心理医生失之交臂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她快七个月的时候,挺着更大的肚子,还是被王秘书安排和她见面。这一次,她无所顾忌,与医生坦诚直言,将心中所有的苦恼和纠结以及痛苦统统述之于她。
整个过程是撕心裂肺般疼的,但是江璟用最柔和无力的话讲出来,她讲述晏随带给她的全部苦痛,还有她的女儿,她到最后,变成了她的精神负担,她因为女儿的存在倍加痛苦,她为有这样的想法而深深自责。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将她毒害,使得她郁郁寡欢,如果没有父母来到她身边陪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暗暗走向死亡。
斩断和晏随的联系。充满诱惑的一句话,代价是她亲生的女儿和她再无关系,有些残忍,又有些荒诞的合理性。她当时不反驳,不代表她喜欢这样做,接受这样的事实,只能用时间来抚平她的遗憾,江璟希望自己能渐渐释怀,又不希望把这个孩子彻底忘掉。只有部分人能理解一个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生命,母亲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生命,倾注了多大的期许和无条件的爱。
王秘书一直照顾她一家人的生活,尽心尽力,江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只能尽量积极配合心理医生,配合着孕检。她自觉自己的性格留不住人,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却格外珍视和王秘书的相处时光,后来一次偶然的聊天中,母亲问起王秘书的感情状况,她才知道王秘书喜欢女人,江璟又苦恼着要避嫌,适当避嫌是一种尊重。
她的肚子一天天越来越大,一颗心沉静下来。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江璟住进了医院,正是春节前两天,她的宝宝,预计会在今年春节期间降生。
除夕的时候,晏随第一次打了电话过去,问了江璟的情况,草草两句话,得到她在变好的回答便挂了。离开了他,当然会变好,她真的太恨他了,像她自己说过的,恨不得他死。单宁的家人除夕夜时还在忙忙碌碌,她晚上在晏家过年,帮着保姆一起准备年夜饭。
自从那个电话挂了,晏随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想听江璟亲自说她离开他,一切都在变好。他坐在壁炉前,看着晃动的火焰,手指夹着手机屏幕,一下一下在腿上转动,他发着呆,单宁叫他他都没听见。
单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晏随,开饭了。
单宁年纪和晏随一般大,她穿着一条肉粉色的毛线裙子,等他站起身,她取下围巾,关切地问他,今天过年,心情还不好吗。放心吧,新的一年,都会好起来的。她的笑容很美,恬静却夹着灵动。
嗯。晏随冷淡地回应她,低下头的时候,看见她手上的订婚戒指。他移开了目光,绕过她,走了。
吃过饭,外面下雪了。单宁裹上大衣,邀请晏随同去赏雪,两人便在外面的小院子里坐着,有几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在暗黑夜空的映衬下,洁白的雪花轻飘飘撒下来,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晏随,你说我们会幸福吗,你和我订婚了,但是我感觉不到你一点热情,没有热情的婚姻,能经营得下去吗。我有点喜欢你,但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单宁伸出手接了一片雪,握住,雪顷刻融化在掌心。
晏随沉默着,侧脸看她垂下去的眼睫,再看看天,说:我们不会结婚,我不想结婚。
那我们
你可以找别人,我不会是你的丈夫。
单宁有些不明白,慌乱:你想让我当你名义上的未婚妻,随便和什么人在一起你都不会在意?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换个人喜欢,是好事。
单宁沮丧,寒风吹红了眼睛,我还没有很喜欢你,只是被未婚夫这么排斥,心里有点难受。你这样对女生,没有人会喜欢你的,你太冒犯了。
晏随看着她,怎么做到不冒犯。
把自己感情里柔软的一面袒露给对方,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晏随迷茫,他摇了摇头,他不该再想了,他和江璟之间的鸿沟,已经宽到不可逾越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单宁确定问了一次:我们真的不会结婚吗?
真的。
单宁点点头,跟着他走出院子,再也无话。
晏随再回到晏家,已经快午夜了,正是要跨年的时候,晏承光和晏丛德坐在一起喝茶,旁边聚着几个晏家的小辈,也算其乐融融。晏随走过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小侄儿问他婚事,他含糊过去,今天晚上总是心不在焉的,他起身上了楼,坐在窗下,再三犹豫,拨通了江璟的号码。
他的心脏狂跳,可是不出意外,没有人接。
他放弃了,收了手机,洗完澡准备睡觉,然后他的手机响了,他有强烈的预感,会是她。
但是不是,是王秘书,他接通。
江璟顺产难产了,医生已经开始剖腹,我来告诉你知道。
晏随的鼻根一瞬间酸得发疼,他仿佛亲眼看见江璟满脸热汗,阵痛不止,哭叫到无力。
好别挂电话,我想听着。
她现在不会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