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嘎嘎的声响变得或轻或重,偶尔夹杂细微的水声。
程无荣站在月色里,隔着花窗,听到了小猫似的呜咽。只一声,很快被低哑的男音掩盖:“叶舟。”
然后程无荣就被叶舟拎着后脖领子扔出院子了。
他哎呀哎呀地叫着,在周围侍卫冰冷如刀的视线中勉强忍住拆台的欲望,屈膝坐在了外头的石阶上。
什么啊,既要当着我的面宣淫,又舍不得给我听,这算小气还是大方?
程无荣揪了一根枯草用牙齿咬着,悻悻地骂。
他还不能走。
真有正事找闻阙呢,这会儿走了大晚上得再来一趟。而且回去也没意思,身边伺候的人几乎都是闻阙派来的,一个个跟防贼似的盯着他。
“好无趣……”
程无荣仰头望着夜空,恍惚叹息,“完全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啊。”
无趣,无趣,无趣。
了无生趣。
***
总算赶在半夜叁更前和闻阙商议了祭祀的细节,程无荣回去以后倒头就睡。
然而只睡了片刻就又醒来,呆滞地望着床帐。
他唤守夜的道童至床前,悠悠道:“我做噩梦了。”
这道童算是罕有的自己人,可惜年纪不大,十四五岁,平时只管给炼丹炉看火,或者受他的指派,做些毫无意义的辛苦事。譬如摘树顶最高的花,采蜂王口里的蜜。
道童睁着困唧唧的眼:“师父梦见什么了?可是天人感召?”
程无荣默然半晌,哀戚地捂住脸:“我梦见……我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道童:“啊?”
“长生不老!”程无荣翻身,痛苦捶床,“竟然做了这么可怕的噩梦!永远死不了那不是和王八一样了么?我才不要当那种丑玩意儿!”
道童无语凝噎,偷偷打了个呵欠。
行吧,国师隔叁差五就发癔症,他也习惯了。
只要国师在人前维持住仙风道骨的模样,私下里性情如何根本不重要。
反正再过叁年到了年纪就能还俗了——道童第无数次估算了紫华宫的规矩,开始走神畅想未来的自由生活。
另一边的姜晏睡得正酣。
她切切实实地和闻阙折腾了小半夜,最后直接在闻阙的房里睡的。待月落树梢,闻阙披着一身寒露从书房回来,便瞧见床榻间睡得乱七八糟的少女。
他轻轻拽开缠在姜晏腿间的被子,又将她噙在嘴角的碎发拨开。而后侧躺下,将人抱进怀里,闭上了眼。
这大概是闻阙自记事以来,第一次与人同榻而眠。
……
次日金乌塔摆坛祭祀。
这活儿主要得国师来,太常卿从旁辅佐。姜晏起得晚,闻阙也没让人催她,反而嘱咐她多休息,不想去可以不用去。
这哪儿能不去呀!
姜晏还挺在意祭祀的,匆匆用完点心就往金乌塔跑。还没到地方,远远就望见了风中招展的灵幡。竖立的旗杆挂满了深红的布,其间扭曲复杂的符文张牙舞爪,加上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儿,硬生生营造出压抑的庄严肃穆来。
姜晏没找到闻阙。视线不意掠过祭坛,被那披着法衣的国师吸引,顿足不动了。
高台上的国师,显得陌生又遥远。
他那灰银色的长发编成样式复杂的尾辫,额前系着银色发带,垂挂的五色琉璃片折射出璀璨的华光。法衣则是朱红一片,墨色的法印符文流水般向下聚拢,在脚边堆成沉郁的黑。他唱诸法无常,眼眸漠然空无一物,仿佛在场所有人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草木。他举着浸透朱砂的桃木剑,过分白皙的手指还粘着一点艳丽的红,像是染了血。
铛——
敲铃声拽回了姜晏的意识。
她移开目光,看向祭坛摆放的香案。这次祭祀并未使用“人牲”,倒是很正常的猪羊。
香案铺设的布是纯粹的深红,与四周飘扬的幡相同。
这让姜晏想到之前废墟里翻出来的破布。十一年前的活祭,用到的物什约莫相似。
……主持祭祀的人,也是一样的么?
这个猜想在闻阙口中得到了印证。
祭祀结束时,姜晏在一片不起眼的断墙旁边找到了闻阙。他其实旁观了全程,姜晏走到他面前时,注意到他眼中尚未褪却的冰寒。
——闻阙厌恶祭祀。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而当姜晏得知,十一年前的活祭也是国师亲自主持时,方才观赏的震撼就变成了如鲠在喉的难受。
“建金乌塔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闻阙清楚姜晏此刻的感受,轻描淡写道,“但最终拍板同意的人是陛下。”
“古往今来最不缺的就是佞臣小人。为虎作伥者众,奈虎何?”
姜晏默默咀嚼着这话里的意思,突然背后一悚。
站在她面前的,为大熹呕心沥血宵衣旰食的左相,永远希